“你在看什么?”陆淮西问道。
“没事,就觉得那个人有点奇怪。”杜叶寒说。
或许是怪异的天气里出现怪异的人降低了违和感,附近精疲力尽的旅人不在少数,候机厅的椅子都被坐满了,于是很多人都把毯子或衣物铺在地上,席地而坐。
杜叶寒看到有个年轻姑娘正拿着相机拍着机场大厅,她些漫无目的地选择拍摄场景,抱着婴儿的女人和躺在地上睡觉的男人都是她的目标,她就像随意移动镜头,镜头指向哪里就拍到哪里。
有那么片刻,镜头对准了杜叶寒的方向,杜叶寒没有转过视线假装没看见,她直直地盯着那个姑娘,对方意识到自己偷拍被发现了,她朝杜叶寒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移开了镜头。
就像这位姑娘在航班延误时惬意地拍着照片,在场还有另外一些人没有丝毫焦急的情绪,反而在混乱中淡定地找着乐子,比如两个蹲在墙角下棋的少年。
陆淮西颇有些羡慕道:“或许我应该随身带副扑克。”
“这主意不错。”杜叶寒说,她收到了顾楚楚发来的短信。
【叶寒,你还好吧?听说肯尼迪机场瘫痪了。】
杜叶寒回复:【只是暴雨延误,没事的。】
【唉,你真是走的太急啦,你不知道你走后柏裕还闯了过来,他看起来有点可怕。】
杜叶寒笑容收敛了,她静静地看着信息上这那几十个字,发着呆。
顾楚楚又道:【要不然你这次先别走,我和崇宁接你回来,等天气好了再走。】
【不用了,延误不了多久的。】杜叶寒又看了一眼窗外,不知是不是错觉,她觉得外头雨似乎小了一点,机场跑道上也逐渐有飞机降落。
然而克莱默的航班依旧没有起飞的架势,地勤开始给旅客们发毯子,不少人拿到毯子后怨声载道。
“不会是要在这里过夜吧?”有人问。
地勤依然是标准的“什么都不清楚”回答:“上头还没有通知,只是不排除这种可能。”
杜叶寒裹着毯子,目光下意识在登机口附近转了一圈,她看到一个穿着黑色大衣的金发男人拒绝了地勤发给自己的毯子,即使在欧美国家,金色头发也是较为少见的,加上那男人身材高大,面貌英俊,杜叶寒不禁看了他好几眼。
威廉姆·刘易斯也没有要毯子,他搓着手,不停踱步。
机场广播恢复了正常,通报中已经有飞机逐渐要起飞了,正催促旅客排队,不过机场离秩序完全恢复还有段时间,所有乘坐km39770的人得继续等待下去。
杜叶寒饥肠辘辘,她吃掉了冰冷的三明治,没过一会儿就感觉到胃胀。
“消化不好吗?”看出了她的不舒服,陆淮西关心地问。
杜叶寒点点头:“我不怎么吃冷食,不过不要紧,揉一会儿胃就没事了。”
“我有助消化的药。”陆淮西打开了包,掏出药盒地给她。
杜叶寒接过一看,是pepto-bismol,标准的美国家庭常备药物,她没客气,倒了两片吞下。
在陆淮西收拾药盒进包里的时候,杜叶寒瞥见了双肩包口袋里还有好些个盒子,看上去都是药品。
杜叶寒道:“你身体不好?”
“那没有,这些都是常备药物,退烧药止痛片什么的,”陆淮西说,“我比较喜欢做足准备,以防万一。”
有关km39770的航班的广播响了起来,说航班会在十点半起飞,请旅客于十点登机。
“总算结束了。”安吉拉·莫瑞斯长舒了一口气,“旅行总会让人精疲力尽。”
她撩了撩头发,用手指梳理了一会,问杜叶寒有没有去过英国,杜叶寒说只在小时候去过,现在已经记不太清了。
“我可是小时候就梦想着去英国,只是现在才攒出钱,毕竟公立中学的老师工资少得可怜,”安吉拉说,“个税简直要把人逼疯了。”
“你教的什么课?”杜叶寒问。
“数学,可惜一般的公立学校都不怎么重视数学,那可是个创造未来的学科。”安吉拉摇摇头,就像世界上任何一个中年人,对国家发展和年轻人的未来充满担忧,“你做的什么工作?”
“我在软件公司工作。”
“那可是个好行业,没想过去湾区或西雅图发展吗?”
“那太麻烦了,现在的工作也挺好。”杜叶寒说,一脸无所谓的表情,“毕竟没有什么远大的志向。”
这时候已经是十点了,广播开始催促乘客登机,杜叶寒拎起包,和其他人一起排队。
雨虽然还未停歇,但势头已经逐渐消减,而雷电早在一个小时前就已停止,似乎这场暴风雨已经过去了。
《赛门周刊》的记者威廉姆·刘易斯急匆匆地排在队伍的最前面,讽刺他的西装男拎着包,排在商务舱通道上。
而那个中长发西裔男子也排在靠前的位置,他低着头,打了好几个喷嚏,然后掏出从厕所里抽出来擦手纸擤鼻涕。
杜叶寒排在陆淮西身后,她本来在刷着新闻,看着机场瘫痪和纽约洪水成了推特热门话题,许多人在上面嘲讽肯尼迪机场设施破烂老旧。
只是身后有人影一直晃来晃去,她皱着眉,微微侧过头,看到身后站着一个穿深色牛仔外套的男人,他正不停朝前张望,那男人个头有一米八,肌肉结实,深棕色的头发,相貌倒是很普通,只是因为身材高大又一副急不可耐想往前走的样子让她不禁看了他几眼。
男人似乎神经一直紧绷着,几乎是立即就发现了她的视线,他若无其事地转过了脸,假装看别处,整个人也安静了下来。
最后他们上了飞机,进入机舱,杜叶寒路过记者威廉姆·刘易斯时看了他一眼,他的位置在经济舱的最前排,靠着洗手间,空间比其他位置宽敞许多。
杜叶寒坐在最后一排靠着过道的位置,是58c,她临时买的票,值机时只剩最后有位置,当她走到飞机尾部时,发现之前在候机厅看到的、穿着黑色大衣的金发男人坐在她的正前方,他还帮杜叶寒把旅行包放到行李架上。
“谢谢。”杜叶寒对他道谢。
男人笑了起来:“别客气。”
他五官深邃而斯文,远远看去有种疏离感,然而笑容却很有感染力,仿佛冰雪消融,即使客套地回应了一句也显得十分真诚。
陆淮西的位置在飞机中段,座位号是42c,看到与杜叶寒的位置相隔甚远,陆淮西还露出了遗憾的表情。
而他和安吉拉·莫瑞斯倒是很近,中间只隔着过道,安吉拉的位置是42d,位于经济舱的中列。
飞机的经济舱座位号从31到58排,头尾共有六个卫生间。
杜叶寒坐下后照常观察着前方忙碌着放行李的乘客,她注意到那个一直身体不舒服的西裔男子坐在自己前两排的位置,他靠着舷窗,看起来快晕过去了,有空乘发现了他的异状,便询问他是否需要帮助。
而他却摆了摆手,表示自己只是没有休息好。
没过多久,飞机便差不多坐满了,只有杜叶寒旁边的座位是空着的,空乘们正在合上行李架,杜叶寒和柯文发了消息,柯文大概是刚起床不久,说看到了机场瘫痪的新闻,问她现在情况如何。
杜叶寒回复说刚上飞机,马上就要起飞了。
她按下了发送键,忽然听到空乘们在后面交谈,他们的声音压低了,杜叶寒只听到了只言片语。
“迈克尔·沃茨还没上来吗?”
“广播已经通知了好一会儿。”
“真奇怪,明明就……”
后面语速变快,挺含糊的,杜叶寒没听清楚具体内容。
大抵是有乘客没有上飞机,她看了一眼旁边的位置——这似乎是经济舱里唯一的空座,她猜测就是自己隔壁的人没有赶上飞机。
到最后飞机关闭了通道,开始滑行,这个座位都是空着的。
而在被雨包裹住的肯尼迪机场,没有人发现在七号航站楼的某个不起眼清洁间最里面的垃圾桶里,藏着一具赤裸的尸体,到第二天凌晨四点多清洁工打开垃圾桶的盖子,才会发现这起死亡事件。
杜叶寒吃完飞机餐又捣腾了一会儿手机,手机已经连上了飞机上的wifi,网速很慢,她跟家里报了下平安,便不再上网,她玩了一会儿填字游戏,逐渐觉得坐着下肢有些麻。
她离开座位走了一会儿,又进了后方的厨房要了一杯饮料,这时候离起飞已经过去了三个小时,机舱的灯已经关上了,大部分人正披着毯子睡觉。
杜叶寒回到座位上,正好看到那个西裔男子地从前排最里头的位置里艰难地挪了出来,他经过杜叶寒的身边,跌跌撞撞进了后面的厕所。
此时杜叶寒已经感受到了倦意,她将毯子裹在身上,抱着胳膊便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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