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宴一结束,整个明华长公主府便陷入了忙碌之中。本朝的爵位稀少,封爵也是大事,一番礼仪走下来,已是过了数月。等到戚摇光的册封典礼过去,园内已是花朵凋敝,草木森森,眼见着就要入夏了。
江清月坐在院子里扇着扇子,她极怕热,早早叫人在院子里树下放了一口水晶缸,但凡要吃些什么果子,都叫人先拿冰水在那缸里头湃上半日一日的,然后她就爱坐到老树下乘着阴凉吃果子喝茶。
戚摇光忙碌了一日,浑身疲惫地回到公主府时,已近了傍晚。
江清月身为他的妻子,早上自然也有忙碌之处,可到了晌午便空闲了,早早回府休息,因而一听戚摇光回了公主府,她便着人把他请来。
戚摇光过来时,便见侍女们排排站着用蒲扇扇风,她一个人坐在树下吃西瓜。
这个时节也不知道她怎么弄到的西瓜,瞧着红得出沙,竟是极为成熟了。她一面吃瓜,一面冲他招了招手,戚摇光有些无奈地近前去,问她:“公主一会儿便要用晚膳,如今怎的还吃这些?”
江清月皱了皱眉道:“太热了,没胃口用膳。”
戚摇光诧异地望了她一眼。
果然见江清月穿得单薄,不似平日艳丽,换了轻薄的软烟裙,平日里瞧着是清艳逼人的美人儿,如今有气无力坐在那里,明眸雪肌,有几分楚楚可怜的意味。
戚摇光见她皱着眉扒拉西瓜,便伸手接过,用小勺替她将西瓜挖成一个个小球。
江清月问:“今日册封,陛下可同你说了什么?”
他神情似乎有些意外,道:“陛下命我领金吾卫将军职。”金吾卫统领禁内,起身份又高出其余三卫。
郢朝以左为尊,左将军乃是先帝老臣,右将军前不久才上了辞呈预备告老还乡,大家都盯着这块肥肉不放,连孙太后也有些想头。
她的母族一朝入京,这段时日一直在上下打点到处巴结,很难说没有冲着这个位置的念头。先头众人皆是默认,白瀚便是这位置的不二人选。
江清月笑眯眯地道:“白瀚同淑华的婚事吹了,你可知道?”
戚摇光道:“略有耳闻。”
京城里风风雨雨的,大家成日就指望着旁人的丑闻取乐,白瀚同江清颖的婚事先头传得有鼻子有眼的,谁料这两日白家的人一反常态夹起尾巴做人,大家便心里有数,这是婚事成不了了。
“听说孙太后很是愧疚,”江清月说,“她先头也极为看好白瀚,这才示意他去争那位置,我同舅舅商量时,也觉得他在金吾卫中颇有资历,且太后的话说得软和,只说是叫他暂代左将军一职,便是御史们都没话讲。”
可谁也没想到,事到临头,是白瀚自己辞了这个位置。
戚摇光道:“他遣人给公主传了消息?”
江清月神情有些古怪,点了点头。
她其实是真弄不明白,白瀚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梦里头那样一个又疯又狠的男人,现实中瞧着却是文质彬彬,甚至主动同她示好。
他把金吾卫将军的职务让出来,不就是让给戚摇光的嘛?
戚摇光不语,将西瓜里头最甜的心挖出来放到她面前的白瓷碗之中,复又拿过一边的葡萄,一颗一颗地剥起来。他道:“先头同公主说去山间拜访高僧,我已叫人去探过了,那位高僧云游方回,这两日上山去,兴许能够见着。”
江清月忽地坐直了身子,正要说话,戚摇光又把一颗葡萄送到她嘴边。
她下意识张嘴吃了,可心思不在这上头,漫不经心间,没注意到葡萄已经滚到嘴里,张着嘴却含住了他的手指。
柔软的唇舌扫过他微凉指尖,两人齐齐一愣。
戚摇光面不改色地收回手。
江清月面色倒是还寻常,可耳根子却隐隐发烫。她用手扇着风,想要借此给自己的面上降降温,口中则道:“我明早要往宫中去一趟,便等明日过后再说。”
戚摇光下意识道:“可要我陪你?”
这话一说出口,他自己都觉得有些惊诧,觉得不像自己说的话。只怕连萧云佑听了也要笑他,昔日南征北战的戚将军,何以成了如今跟在妻子后头汲汲营营的小丈夫了?
他会问出这句话,倒也不是没有缘由,因着戚摇光方才回京的缘故,这些时日,江清月但凡出门,总是邀请他同自己一道去,一来是为了宣扬夫妻二人和睦的形象,二来也是为了带戚摇光熟悉京城。
这一来二去的,戚摇光倒是有些习惯了白日同她待在一处了。
可出人意料的,江清月却是笑了笑,道:“我去见陛下,同他交代些事情,你再过几日便要入职了,可有的是与陛下相处的时间,明儿好好休息罢,往后这样闲散的日子可不多了。”
戚摇光应了声是,面上不见其余神情。
江清月见他沉默,想了想,便说:“今儿义父本说是你的好日子,要叫我们一同去国公府上吃饭,可我想着,总归如今你我是夫妻,这样的好日子,也应当是我陪你过才是。”
这些时日,她一直在尝试着去做一个称职的妻子,这种感觉十分奇妙,戚摇光听了这话,也有些讶异。
江清月笑道:“我也是第一回做人妻子,若有什么做得不好的,还请夫君多多包容我。”
戚摇光对着她,总是有他自己也没有想到的耐心,他眼眸中带了点儿笑意,问:“那夫人打算如何陪我过?”
江清月便冲着他伸出手:“你随我来。”
二人走过花木扶疏的庭院,兜兜转转,竟是到了府上的祠堂处。
公主府上,唯独供了先皇与先后的牌位,戚摇光一时不明她为什么带自己过来,却见江清月率先推开了祠堂的大门。
“我往日不爱来这座祠堂,”江清月说,“我年少时,心中怨恨我父亲,哪怕他逝去后,这祠堂我也鲜少踏入。”
虽是如此,可这祠堂却被打扫的干干净净,案前供着香火与时令瓜果,可见她到底还是吩咐了底下人要用心。
可案前供奉的牌位,却由原先的两座变成了四座,原先摆放在正中间的帝后牌位如今靠左,靠右的两块,上头写着“先妣杨氏某某之位”,另一座乃是“先考戚氏某某之位”,赫然是戚摇光的父母名讳。
他瞧着那牌位,心中一时感慨,只是道:“公主有心了。”
江清月亲手点了两炷香,将一炷送到他手边,淡淡道:“我母亲还在世时,唯独惦念我同萧家,我们当年成婚一切仓促,我也未能亲口告知她。”
她手中擎着香,冲着先帝后牌位深深拜下,低低道:“爹娘,我如今也已嫁人了,他是个再好不过的人,如今已封了侯爵,往后定能护好女儿,你们在天之灵倘或有知,也当放心了。”
戚摇光望着她,她微微闭着眼睛,侧脸洁白流畅,萦绕在侧的烟火气熏得她面色微红,像是一株夏日亭亭的菡萏。即便是知道她这话是为了叫长辈放心,他却不可避免地为那句“他是个再好不过的人”而感到些许说不出的心慌。
江清月将香插入香炉中,回头却见他正望着自己出神,她不由笑问:“怎么了?”
他摇摇头,到底还是软了一贯冷淡神情,弯了弯嘴角:“……没什么,就是觉得,挺好的。”
他亦为父母上香,思来想去,还是同她一样,对着牌位道:“我已成家,公主待我很好,往后我们会好好过日子,爹娘放心……”
江清月道:“你这也忒简洁了些。”
他面露茫然:“嗯?”
她嘀咕说:“你好歹多夸一些……”
戚摇光:“您的儿媳妇漂亮体贴,美若天仙,持家有道……”
江清月:“……”
她这些时日,渐渐知道戚摇光没面上那么稳重,到底也是个才及弱冠的青年,同她待得久了,有时候也生出些促狭来。
她恼了,伸手作势要打他,却见他一下子笑起来。
定北侯年少得志,身上却没有京都少年的轻狂之气,一贯凛冽如霜雪,而今这样笑起来,却似冰雪消融,别样动人。
他一把捉住了她伸过来的手,将她拉起身,“好了,吃饭去。”
江清月被他拉着往前走,笑说:“侯爷今儿怎么对吃饭这样有兴致了?”
他没说话。
其实倒不是对吃饭有兴致,只是觉得……方才那样听她说要陪他一道过,就觉得很高兴。
半生飘零,伶仃孤苦的人,遇上这样的温暖,总归是不能拒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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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放错章节了,囧
鞠躬道歉
那个是原来的章节,就是我的废稿,和现在的第十章也不太一样……
大家放心食用第十章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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