势在必得(1 / 1)

赫连笑脱口而出的话让蒋晓云吃了一惊,不由呆住:“你说什么?”

赫连笑一双喷火的美眸,在此刻愈发显得咄咄逼人:“我已经处处对她忍让,从不敢与她为敌,她怎么敢如此对待我,竟然抢走了我的未婚夫!”

听她说得断断续续,蒋晓云隐约明白过来:“你是说……三殿下要退婚?”

“不,不是退婚,是换人!”赫连笑的声音极为尖锐,神色宛如出了鞘的锋刃,带着无法遮挡的寒光。

蒋晓云的眉头皱得更紧,一时噤若寒蝉:“怎么会这样?”

赫连笑掩面痛哭起来,她的泪水像是再也不会停下,要把全部的委屈和愤怒都哭出来,不一会儿,那方蝶恋花的湖州香纱帕子就被染得湿淋淋的,眼睛也红了一圈。这副梨花带雨的模样,与刚才的暴怒几乎判若两人。

蒋晓云连忙温柔地劝慰道:“换婚一事我还是糊里糊涂的,你把话好好说清楚,这样没头没脑,我要怎么帮你才是?”

赫连笑哭得呛咳不止,却是说不出话来,蒋晓云上前替她轻轻拍着背部,哄着孩子一般哄着她,安抚了好一阵子。赫连笑才能勉强开口:“三殿下昨日来府上参宴,大嫂可知道?”

“这……我自然是清楚的。但原本就是一家人,常来常往又有什么关系?”

“之前父亲命我回避,我倒没有放在心上,毕竟未婚夫妻见面多有不好,后来父亲更叫了江小楼与赫连慧陪着三殿下游园。这就罢了,我以为不过是尽尽地主之宜……谁知人家另有别情,想要拿江小楼替换了我去做皇子妃。”

“这个消息可当真?”蒋晓云一瞬不瞬望着她,几乎说不出话来。

“千真万确!大嫂,我该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大家都知道我马上就要成为三皇子妃,现在临阵换人,我要如何向别人解释?人家会把我当成天大的笑话,甚至是被皇室抛弃的女子,将来我的婚事……”

蒋晓云心头思绪沉沉,丹凤郡主马上就要成为三皇子妃一事早已人尽皆知,可偏偏在这个时候新娘子换了人,明眼人都会立刻联想到安华郡王的祸事上头。如此一来,赫连笑将来又可以嫁给谁?三皇子不要她,其他人更加不敢要她,这可是毁了她的终生啊!她想到这里,面色越发难看起来。更重要的是,这场婚事太子妃也是赞同的,赫连笑毕竟是他们一脉的人,能够在三皇子身边插入一颗钉子,也许能在重要时刻发挥作用。

“事情再无转圜余地了吗?你确定,更换的人选就是江小楼?”蒋晓云的眼睛漆黑的可怕。

赫连笑忍不住愤恨,咬牙切齿道:“难道我还会编出这样的消息来骗你吗?”

蒋晓云却还存着疑虑:“三殿下为人素来谨慎,若无帝后的允许,他绝不敢如此放肆……”

赫连笑一听,更是心神激荡,眼眶越发红了:“那是自然!皇后十分欣赏江小楼,三不五时便招她入宫,与她清谈、下棋,连带着陛下也十分喜爱她。江小楼的身份并不好寻到一门十全十美的婚事,皇后才帮着她来夺我的三殿下!”

蒋晓云深吸了一口气:“唉,这一切都是你二哥的不是,若他没有闯出那样的滔天大祸,何至于沦落到如今这个地步,你也不会因为他的连累而失去这门婚事。”

火炉内的流云炭火陡的一窜,发出噼啪一声爆响。赫连笑扬起面孔,难掩恨意:“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没有用了。大嫂,你是一心盼着我嫁入三皇子府的,我也曾经答应过你,以后尽我所能回报于你。可是这样一来,咱们两边都要落空了。不是我不守承诺,而是人家不肯给我这个机会呀……”

蒋晓云已经全部听明白了,对方的言下之意不过是想让自己伸出援手,但这件事实在是有些为难。她在屋子里来回走了两步,眉心越蹙越紧,脚步也显得有些迟疑。旋即,她陡然转身:“笑儿,现在只有一个法子。”

“什么方法?”

“你去求王妃。”

“求王妃?王妃表面上对我不错,心里却一直忌惮着我,毕竟有顺姨娘的仇在那儿摆着,我们不可能相处无间。我现在去求她又有什么用,不过给人羞辱的机会!”赫连笑想也不想,驳斥几乎是脱口而出。

蒋晓云轻轻拉住她的手,面上却是苦口婆心地劝道:“哪怕她不肯帮你,总也会透出点儿风声来,总比咱们坐困愁城要好得多,你在这里哭到眼睛都瞎了又有何用,不妨去试探一下究竟!”

赫连笑强行忍住胸口郁卒之气,勉强开口道:“那我就去探探究竟,若此事她们坚持不肯松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大不了闹个鱼死网破,谁也别想落好!”

蒋晓云一惊,赫连笑青丝如云,发间金珠翠绕,富丽堂皇,却遮不住眼底那寒凉刺骨的恨意,叫人心头震撼。

不自觉的,蒋晓云一阵心惊肉跳,只觉得浑身凉冰冰的,下意识地缩回了手。

江小楼出去视察铺子,刚刚踏进王府,便被庆王妃请到了自己的院子。一进入大厅,便瞧见许久不见的赫连笑坐在椅子上。一身海棠红的罗裙,发间带着一根金镶珠翠宝簪,江小楼认出这宝簪乃是王妃当日亲自送给赫连笑的添妆之物。花型由金丝、碧玉、红宝石再加上珍珠串联而成,金子为花,碧玉做叶,宝石为花瓣,加饰圆润的珍珠,造型独特,价值连城。只是此刻赫连笑一双眼睛红通通的,格外醒目。

庆王妃瞧见江小楼,面色也依旧是严肃的,看不见一丝笑模样,却向她悄悄眨了两下眼睛。江小楼会意,面上含着淡淡的微笑:“原来是丹凤郡主到访。”

赫连笑抬眼瞧见江小楼,见她一身素净的淡蓝衫子,通身除了腰间一枚玉佩外并无其他饰物,却越发显得清丽逼人,心头不由就是一酸,却并未回答她的话,反而转脸,越发哀戚地向着王妃道:“母亲,今日我来是有要紧事要求您。”

庆王妃怔住,心头其实很明白,面上却只好故意不解:“哦,什么要紧事?”

赫连笑一咬牙,突然起身拜倒在王妃脚下,把王妃骇了一跳,连忙要搀扶她起身,她却匍匐在地,娇媚的面容因为背着阳光而带了一丝晦暗不明,一双眼睛却仿佛带着火光,直要烧到庆王妃的心里去:“母亲,我知道……三皇子殿下要取消与我的婚事!”

庆王妃心中越发忐忑,目光微微一凛:“这事你是从哪听说的?”说完一双眸子扫过她身边众人,格外严厉,“到底是谁在郡主跟前嚼舌根。”

赫连笑深吸一口气,泪珠滚滚而落,染了口脂的红唇止不住地颤抖着,极为恳切地道:“母亲,我与三殿下早在两年前就已经订婚,原本再过一月就是婚期……可是如今他却莫名不肯迎娶,母亲,一切都是因为我那不成气的二哥,所以我不敢怪责别人,只请求母亲能够允许我落发出家,也好过在世间承受众人白眼……”

庆王妃连忙道:“满口胡言,怎可因为此事就轻言出家,不许再说这种话,快起来!”

赫连笑却执意不肯起来,依旧跪在那里,泣不成声地道:“自古以来,女子的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寻常的人家都有婚书为凭,便是要退婚,也得父母媒人都在,方能达成协议正式退婚。但三殿下出身皇族,我去哪里去找婚书,又向谁人去讨还公道?只能哑忍,打碎牙齿往肚里吞!女儿明白,父亲和母亲都为此事十分忧虑,本不该再增加你们的负担。可是身为女子,半途被人遗弃,我是无论任何也是不可以接受的。若非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早已经一头撞死,以示清白,也免得玷污了庆王府的门楣。母亲若真心疼我,就让我去吧!”

江小楼见她说得泣不成声,字字句句却都在威逼王妃,笑容变得越发淡了:“丹凤郡主,你既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又何苦要剪头发去做尼姑,岂不是让王妃为难?”

赫连笑心头暗恨不已,眼泪流得更凶,并不理会:“母亲,我这也是不得已的下策。若是三殿下果真退了这门婚事,笑儿只怕再也无法在名门闺秀之中立足,将来哪怕是出门应酬,都没脸去了!”

庆王妃叹了一口气,虽然她和顺姨娘多年交恶,可是丹凤郡主毕竟只是一个孩子,从前也没有什么大的错处,对自己倒还算得上恭敬。身为嫡母,她本来就应该为对方谋一门好的婚事,这于庆王府的兴盛也有好处。可这回是三殿下自己主动提出要退婚,甚至还请动了陛下,连庆王都无法可想。她思来想去,面上愈发难办,只好劝慰道:“三殿下是什么样的个性,你比我们都清楚,他既然打定了主意,只怕这事儿已经没法回转。笑儿,你看这样好不好,若是退婚的消息传出去,你就离开京城,去梁州芙蕖山庄待个一年半载,我会托人好好照料,等风头过了,母亲再想方设法替你另觅良缘。”

庆王妃出身高门,祖上便是从梁州发迹,她这是要用自己娘家的资源来庇护赫连笑。所谓另觅良缘,这京城的达官贵人是不要想了,必定是在其他各州的望族中择一名门而嫁。若是寻常女子倒也是个好去处,毕竟兄长做出此等恶事,声名多少也要受到影响,远远嫁到别处,一则消息不通,二则人家瞧在庆王府的面上,定然会好好对待。然而赫连笑一心巴望着飞上枝头做皇子妃,她又怎么肯轻易放弃这条锦绣前程?

赫连笑面色一变,声音亦是沙哑:“原来母亲也不肯帮我,把我往外推!”说完她拔身而起,一把抽出怀中深藏的剪刀,水晶般的眸子里隐含怨恨:“母亲,若你执意不肯助我,那我今天就在这里剪了头发!”说完她已经拔下金簪重重掷在地上,剪刀猛然凑近一头如瀑的青丝。

庆王妃没料到她有如此突兀的举动,心头狠狠紧缩了一下,大声惊呼道:“不要!”

江小楼使了个眼色,小蝶已经冲了上去,一把扣住赫连笑的手,赫连笑拼命挣扎,其他婢女们见状不好,亦是扑了过去,死死拉住对方不住。放眼望去,珠钗鬓影,红衣翠袖,几乎交缠在一起,各色纷杂,乱成一团。小蝶一个用力,赫连笑手中的剪刀掉在了地上,霍然发出一声脆响。

赫连笑原本也不是真心要剪头发,不过是做做样子,如此一来便顺水推舟地丢了剪刀。庆王妃不知真假,只觉得这姑娘十分可怜,不由叹息一声,满面悲伤:“你这又是何苦?我若是有法子早已经替你想了。这不是实在没有办法吗?你想想看,这是皇家的婚事,难道还由得咱们挑三拣四?若无安华郡王一事,此事还有周转的余地,如今三殿下断然不肯再接受你做他的正皇妃,你又能如何?别说你来求我,只怕你去求皇后娘娘,她也是无能为力呀!”

赫连笑面色变了数遍,却突然扑向了江小楼,一下子跪倒在地,泪珠滚滚而落,一头青丝如同发光的缎子,凌乱地披散在肩上,看起来极度凄惶可怜。她抓住江小楼的裙摆,声音不停地颤抖:“明月郡主,你我无怨无仇,从无嫌隙。虽然我娘对不起你,我二哥也一直想方设法的迫害你,可我却没害过你呀!你去向三殿下说一声,就说你不愿意嫁给他,这样我……”

江小楼闻言,不由紧紧蹙起眉头。庆王妃一看不好,连忙喝止道:“住口,你越发没有规矩,怎能说出这样子虚乌有的话!”

赫连笑泣不成声地望着庆王妃,满面皆是泪痕:“母亲,到了这个地步你还瞒我做什么?三殿下想要换亲,看中的不就是明月郡主吗?不错,她是你的义女,可我也是王府的千金啊。你好好想一想,我和三皇子早已订婚,若是现在被他如此遗弃,我只有死路一条,为何你只肯为自己的义女着想,完全想不到无辜受累的我呢?”

一席话说出来,庆王妃看了一眼赫连笑,难掩心头的复杂。

江小楼轻轻摇了摇头,她对独孤克没有兴趣,也不想成为什么三皇子妃。换亲一事只不过是独孤克初步的想法,并未成为真正的定论,但江小楼可以确信一点,纵然最后她推脱了此事,赫连笑也绝无可能成为三皇子妃了。但是现在和赫连笑说这些,只怕她听不进去……当初为了成为皇子妃,她不惜对自己的亲生母亲下手,这种执念实在是叫人不寒而栗。

庆王妃忍不住走上前,柔声劝慰道:“笑儿,你不是糊涂的人,三殿下娶不娶明月都是其次,最要紧的是他不愿意迎娶你啊!哪怕不是明月,他会选择其他贵女,而非是……”

赫连笑却显然不是这样想的,庆王府是三殿下最需要的力量,他是不可能放弃的。除了她这位丹凤郡主之外,最合适的人选就是江小楼。毕竟赫连慧是个庶出,在府中素来不受重视,远不如受到皇后娘娘青睐的江小楼更有用处。所有人都能够看出来,独孤克需要的是一门政治婚姻,不管选择赫连笑,还是选择江小楼,他的目的都只有一个,那就是巩固自己的政治力量,迎娶更多的支持。就算知道这个,赫连笑还是义无反顾要嫁给对方,答案十分简单,她要的也并不是独孤克本人,而是对方所代表的皇家势力和皇子妃的权势。

她要飞上枝头,她要众人仰视,她要永远摆脱庶出的身份,她要一飞冲天!

赫连笑满面皆是哀戚,眼底却是难忍怨恨,压根是不肯相信庆王妃的话。江小楼神色十分冷淡,良久,才轻轻叹息了一声:“丹凤郡主,不管三皇子作何想法,换婚一事都是无稽之谈。”

“可他若是请来圣旨,你又该如何?”赫连笑眼底燃着熊熊烈火,几乎要焚尽一切。

对方越是咄咄逼人,越见庸俗市侩,江小楼轻轻一笑:“任何人也无法逼迫我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我不可能嫁给三殿下,这一点可以请丹凤郡主放心。”

赫连笑深深望着江小楼,对方的眼睛十分平静、温和,而且看起来很是真诚,并无一丝撒谎的痕迹。赫连笑终究不信,最后还是忍不住道:“你可以对天发誓吗?”

“笑儿,你怎么可以这样无礼?”庆王妃心头火起,怒声斥道,“小楼又没有亏欠你什么,怎可轻易发誓!若真的担心,你大可以去求三殿下。这件事情与小楼毫无关系,你不要在这里撒泼,必须记得自己的身份,免得别人更加看低了你!”

“可是母亲……”赫连笑脸色变得煞白,一副无助的模样,却是包藏祸心,虽然理亏,可她急切需要江小楼的保证。

江小楼轻轻一笑:“这样的小事不值得拿来发誓,丹凤郡主,三殿下之所以要与你退婚,一则是因为安华郡王的影响。二则是因为他觉得我更有利用价值。如果你执意想要嫁给三皇子,请你自行去找他解决,让他明白你能带给他的一切利益,并且说服他改变主意,我不会插手,更不感兴趣。”

赫连笑眼睛红肿,肤色惨白,看起来如同一缕游魂,只定定望住了江小楼,一言不发。

庆王妃连忙吩咐身边的朝云暮雨道:“你们两个愣着干什么,还不替丹凤郡主把头发梳好。”两个丫头赶紧捧着妆匣梳子上来,拉过赫连笑,替她将头发又重新挽起。在这个过程当中,赫连笑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江小楼,似乎在掂量她所说的一切到底是真还是假。

江小楼不由轻轻叹了一口气,这可真是无妄之灾。她对独孤克没有丝毫的意思,对方之所以看重她,目的就是想从皇后娘娘下手,得到更多的支持。而赫连笑对独孤克也没什么感情,无非不过是为了三皇子妃的位置,这两个人掐起来,跟她江小楼又有何干?她思虑片刻,看着庆王妃道:“母亲,请你替我进宫去向皇后娘娘澄清,就说不同意这门婚事,请她另择良缘。”

庆王妃闻言就是一愣,江小楼是真的要放弃独孤克吗?她看了一眼丹凤郡主,面上有些惊诧:“好,我会勉力一试。”

赫连笑闻言,嘴角不禁微微勾起,她知道江小楼心高气傲,表面上越是平和,越是不耐烦折腾。今天这一出先是示弱,再是激将法,求得庆王妃的同情,又把江小楼激得表白了心意,她算是达到了目的。若是自己一开口就央求庆王妃入宫去求皇后娘娘,只怕根本就不可能有这一趟。她想到这里才站起身,向着江小楼满是感激地道:“是我误会你了,现在我很是过意不去……”

江小楼早已洞悉她的心意,确实不置可否道:“不必谢我,我只是做自己应该做的事。”

赫连笑得意的离去之后,庆王妃实在忍不住,向着江小楼道:“你理她做什么,三皇子纵然不娶你,也坚决不会娶她,不过是白日做梦,还自以为聪明得很。”

江小楼嘴角忍不住轻轻上扬:“母亲始终觉得这是一门好姻缘。”

“当然是!小楼,你不要怪我啰嗦,京城那些豪门贵族表面上奉承你、捧着你,背地里都说你不过是一个来路不明的商门女子,谁也不肯娶这样的姑娘回家做儿媳。那些低一等的,不少都是庶出子弟,为家门博条后路的。你好好想想,母亲怎么舍得把你嫁给那样的人?想要找一桩门当户对的亲事,实在是太难了!三皇子殿下虽然别有目的,可只要有皇后娘娘在一日,你的位置就绝不会有人敢动。”

庆王妃这是肺腑之言,庆王宠爱了顺姨娘那么多年,却一直没有动过庆王妃,真正的原因就在于她娘家的势力以及皇后娘娘的支持。所以她也希望江小楼可以将这个作为姻缘考虑的第一要素,毕竟她自己的婚姻早已证明,皇家只有永恒的利益,而没有长存的真情。

思前想后,她又忍不住说道:“我知道,你是想找一个合自己心意的人。可你想想看,顺姨娘倒是合王爷的心意,时间久了,天仙也不过就成了脚边的泥,如今她又在哪里?你是亲眼看到这一切的,为什么还要去追求虚无缥渺的东西,不如抓住眼前实实在在的婚事才是最重要的!至于赫连笑,这一切都是她自己咎由自取,若非她亲娘和二哥所做的一切,三皇子又哪里来的借口,你可以不去管她!”

醇亲王固然是个文武双全的美男子,可他不是皇帝的亲生儿子,大位之争没有希望,还得承担无数人的忌惮敌视,自然是三皇子独孤克更稳妥些……

庆王妃说的入情入理,也是人之常情,她虽然心地善良、做事公正,可也不免对顺姨娘的儿女带了三分忌惮。如果赫连笑成功嫁给三皇子,那她今时今日的隐忍,将来还不知化为怎样疯狂的报复行动,毕竟顺姨娘教出来的儿女……又能好到哪去?庆王妃不想做被蛇咬伤的农夫,既然三皇子执意不肯迎娶,她便决心为赫连笑另选一门富贵的亲事,让她远远嫁出去,眼不见心不烦,大家都图个清静。

江小楼洞悉其意,也不便反驳,只是笑道:“母亲,三皇子殿下我是绝对不会嫁的,母亲若真的关心我,就请去向皇后娘娘说明吧。”

庆王妃见自己苦口婆心的劝说江小楼不肯听从,不由深深地叹了口:“真不知道你这孩子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我是实在没法子了。”

庆王妃的话音刚落,就听见庆王朗声笑道:“王妃,小楼,两人都在啊!好,也省的我再去别处找!”

江小楼立刻向对方行礼,恭声道:“见过王爷。”

“哎,都跟你说了多少次,叫父亲!总是叫王爷,显得多生疏,你是王妃的义女,也就是我的女儿。”庆王脸上的笑容十分亲切,神情也如同慈父一般。

江小楼眼眸明净,不动声色道:“小楼见过父亲。”

“好,好,我能有你这样美貌多才的女儿,也是我的福气啊!”庆王走到正位坐下,目光轻轻落在江小楼的身上,笑容变得更深,“我正好有要紧事找你,三殿下一连约了三次你都推脱了,今天下午他约你游湖,可不好再失礼。”

江小楼看了庆王妃一眼,不觉微笑:“父亲希望小楼去?”

庆王点头道:“三殿下乃是正人君子,你与他多多接触并无坏处,更何况只是游湖而已,总不好一直找借口推脱,显得我庆王府没有道理。你的心意……当面说清楚也好。”

庆王妃心头有些着急,正要开口回绝,却听见江小楼顺从道:“父亲的嘱托,小楼敢不从命。”

庆王见江小楼如此轻易便答应了,倒觉有些意外,旋即眉目舒展地一笑:“好,难怪王妃疼爱,果真是个懂事的女儿。”他一派云淡风清的模样,仿佛真是个慈父,充满了对江小楼的关切。

江小楼到达岸边之时,只见一艘极美的画舫停在湖畔,明黄的顶,朱红的舱,雕花的窗格,前有双锚,后有舵浆,上头挂着一幅对联:沿岸春光开画图;绕城波色动楼台。一名青衣婢女早已候着,见到江小楼,便垂头恭敬地道:“明月郡主,殿下就在里面候着。”

江小楼一路步入船舱,舱内燃着静静的檀香,散发出一种古朴悠长的香气,让这如梦的画舫更添几分慵懒醉人的味道。独孤克正坐在红木小几边上,见到江小楼进来,眼前骤然一亮。

阳光透过雕花窗格照进来,原本采光极好的船舱内越发明亮,可江小楼出现之时,却把满舱的阳光都压了下去。

独孤克有瞬间的恍惚,仿佛瞧见一朵青莲顺着珠帘微动,寂静无声地走到他的面前。

丹凤郡主赫连笑是京城出名的美人,可是她的美丽过于绮丽浮媚、艳丽逼人。然而,江小楼只生着一张清丽的面孔,初看并不如何惊艳,待你仔细品味,那双水波荡漾、黑白分明的眼眸,足可以让人忘记一切。

独孤克起身,嘴角带着笑意:“感谢明月郡主赏光,我以为今日依旧约不到你。”

江小楼不觉微笑:“三殿下盛情相邀,小楼却之不恭。”

独孤克看着对方,原本明锐的眼神变得柔和了许多:“那就请坐吧。”

桌子上已经摆了几样精致的点心,一壶茶,两只碧玉茶杯。

落座后,江小楼举目远眺,此时负责撑船的护卫已经撑开了竹竿,让画舫一路摇向湖心。微风拂来,整块湖面清得深不见底,绿得无边无际,画舫穿行之间,湖面波光粼粼,不时见鱼儿跳波,偶然更现白鸟掠水。岸边亭台楼阁,精致雅丽,不时有华服少女从油壁车内探出头来,更见锦衣少年驾着青骢马四处游荡。碧绿湖水共深蓝天空一色,如织游人与绚烂景致相融,犹如一幅优美的巨大画卷在面前徐徐,实在令人心旷神怡。

独孤克方才微笑道:“冒昧请你来,不知是否打扰?”

江小楼唇畔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能够赏到如此美景,还要多亏的三殿下的好意。”

独孤克脸上的笑容越发温和:“这湖上一年四季皆有美景。春日,画桥烟柳,云树笼纱;夏日,莲叶田田,荷花争艳;秋日,芦花飞舞,丹枫赤红;冬日,银装素裹,独钓江心。如果一年四季都能住在湖畔,真可谓是人间乐趣。”

江小楼闻言只是轻轻一笑:“想不到三殿下还有此等雅兴。”

独孤克朗声一笑:“你以为身为皇子就该无趣得很,整日里想着国家大事、政治得失么?其实我小时候经常偷偷溜出宫来,尤其喜欢在这湖畔溜达,忘乎所以的时候,还悄悄潜入湖心采摘了荷叶来做酒杯,可惜如今荷花早败了,不然可以让郡主也尝一尝那滋味,真是清香爽口,妙不可言。”

江小楼难得面上泛起一丝笑意:“古人云,酒味杂莲气,香冷胜于水,三殿下可谓是饮酒高手。”

从头到尾,江小楼都是一派寒暄客套的语气,唯独谈到荷叶杯的时候,眼底却掠过一丝怀念之意。大哥也很常割下湖中带茎的荷叶,拔了她的簪子刺穿叶心,使刺孔跟空心的荷茎相通。然后偷了父亲最爱的劲酒倒入荷叶,再将空心的荷茎弯起,从茎的末端吸酒喝。不但酒香醇美,更有荷花芬芳,简直是不饮而醉。父亲拿着棍棒到处寻,他却大笑着爬上屋顶喝酒。后来还发明了一种贮存之法,可保荷叶三年不干,出门远游的时候,他总是随身携带着荷叶杯,何等风流快意。

“其实,我早已想要与明月郡主相识。”独孤克当然不知道江小楼的心思,只是敏锐地感觉到了她的情绪变化,当下不着痕迹地说道。

江小楼依旧捧着茶盏,只是静静地道:“三殿下为什么要认识我?”

独孤克心道,你明月郡主的大名在这京城有谁不知道?不过是一个区区商人之女,不但攀上了庆王妃,如今更是得到皇后的青睐,这样的机会可是千载难逢,不知多少人家想要把女儿送去陪伴皇后,最终的结果都碰了冷钉子。皇后娘娘不好亲近,更不是谁都能攀得上,江小楼没有两把刷子,何以能到如今?

他面上却是不动声色道:“明月郡主气质高贵、才华横溢,很多人都在庆王府门前转悠,就是为了一睹你的风采。我也是个俗人,当然会有好奇心,每次在宴会上见到你,连话都说不上两句,今日能够坐下详谈,我心中实在欢喜得紧。”

江小楼笑得亲和,却难掩眼底疏离:“殿下说笑了。”

此时一名婢女端了两只细瓷碟过来,细瓷干净雅致,洁白如玉,上面盖着一双青色竹筷。江小楼不禁惊讶,看着对方道:“这是要在船上用膳?早知如此,三殿下不如早些通知我,我可是用过膳才来的。”

听她此言,独孤克却是轻笑了一声。他主动打开了瓷碟,一时香气扑鼻,口中只是劝道:“你尝尝看。”

江小楼将信将疑地举起筷子,略一品尝,不由微微一怔,她生于富贵之家,珍惜名贵的鱼不知吃了多少,这一口鱼却丰腴鲜美、入口即化,美妙绝伦的感觉在舌尖上萦绕,不知该如何形容。

江小楼只尝了一块,便立刻停下不吃。

独孤克勾起唇畔:“怎么,味道不好吗?”

江小楼面上依旧是如水的笑意,漆黑的瞳孔却浮着碎冰:“味道虽好,可惜有毒。”

“明月郡主果然见多识广。”独孤克笑容变得更深,却是大有兴致,“不错,这种鱼血有毒,内脏的毒更深。如果不懂得烹饪,吃下去之后便会呼吸衰竭而死。不过你放心,只要在杀的时候将血放干净,再把内脏清除,避免它污染鱼肉,就不会有事的。”

江小楼望着洁白如乳的鱼汤,轻轻叹息一声:“血有毒,内脏毒更深,最毒的却是骨髓和鱼卵。死于这种鱼的大多是渔民,因为他们杀鱼十分熟练,皆喜欢最鲜的鱼卵,所以一不小心,就会送了命,可见您的说法,也不是万无一失的。”

独孤克不以为意,掀开盖子大快朵颐,不多时停下筷子,向着江小楼道:“郡主听过太子殿下的一则轶事不曾,说来便与这河豚有关。”

“哦,愿闻其详。”

“五年前太子去明州视察,带回来一名渔家少女为妾。他吃腻了山珍海味,听从这渔家女的建议购买了大批河豚回去,请来精于烹饪的厨师烹制。河豚美味早已天下皆知,垂涎欲滴的宾客争相为食,一眨眼工夫,便将三十条河豚分而食之了。就在他们品评的时候,却突然发现礼部尚书徒然倒地,口冒白沫,浑身抽搐而不省人事,慌乱中都以为是服用河豚中了毒,赶忙追问渔家女如何解毒,答曰黄汤,太子即刻下令去茅厕担来黄汤。为了解毒,高贵的宾客们顾不上脸面,争先恐后地抢了粪水喝下,登时连五脏六腑都要倒出来,整个太子府臭气熏天,满地狼藉。太子正要捉拿厨师问罪,倒地的礼部尚书已经苏醒过来,见状愕然不已。原来,因为河豚过于美味,他吃得兴起,一时发了癫痫……你说,可不可笑?”

江小楼只是含笑望着对方,不予置评。独孤克嘲讽太子,绝非只是闲来无事。

独孤克见她神情不动,唇畔只有淡淡笑意,几番试探都不知深浅,决心开门见山:“今日请郡主来,想必你应该知道我的目的。”

江小楼长长的睫毛动了动,眼底压抑一层淡淡的嘲讽:“我当然知道殿下的意思,可惜……我只能让你失望了。”

“为什么?”

江小楼笑了一下,端起茶盏,慢慢饮了两口,才回道:“我走的是天煞孤星的运,上克父母,下克子女,至于丈夫那更加没有活路,只有孤孤单单的一个人才好。不肯想从,也是为了殿下着想。”

独孤克闻言,先是愕然,旋即不觉哈哈大笑起来。他朗朗笑声惊动了湖中游鱼,泛起阵阵涟漪。

独孤克眼珠一转,慢慢地开口道:“命运之说,我素来嗤之以鼻。”

这……她倒是料不到。江小楼轻叹一声:“通常人都会信命的,难道三殿下真的不怕被克?”

独孤克神色格外平和,与往日里精明强干的模样完全判若两人,他只是沉下心思,字字铿锵:“我不信命,只信自己。我相信,郡主亦如是!”

阳光落在独孤克白皙的面上,在他漆黑的眼底浮起一层淡淡的金色,几缕散发落在额前,越发显得轮廓英挺,气质出众。他的眼神看似温和,实则暗暗藏着一种的决心。由此可见,三皇子的换婚之法,必当贯彻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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