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樊凡抬头望着老学究,脑中并无半点印象,确认并未打过交道,于是道:“学生愚钝,还望教谕大人明示。”
老学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吟诵道:“寸土成寺,寺边言诗,诗曰:明月送僧归古寺;双木为林,林下示禁,禁云:斧斤以时入山林。你当知道我是谁了罢?”
樊凡恍然大悟,连忙作揖,道:“学生见过葛教谕,是学生不识泰山。”
“无妨无妨。”葛教谕脸上堆着笑道,“你所作的下联甚是合我心意,今日得见,果然与我想的一般少年英才。唯遗憾,我抢不过裴子期那等怪才。”
未等樊凡搭话,葛教谕又安慰自己道:“不过,老怪才教小怪才,也甚好甚好。”倒是十分看得开。
求而不得亦不嗔怒,有君子之风。
“葛教谕学识渊博,众学子求而往之,定能另找到合适的学生,我也是看到樵夫送柴火才能对得出下联,侥幸而已。”樊凡自谦道。
葛教谕却摇摇头,说道:“今年我并未在门下新招学生,倒是有几个底子不错的,可惜笔下皆是条条框框,缺了灵性……我今年可有得清闲咯,再不会耽误下棋了。”
忽而,葛教谕灵光一闪,似乎又有新主意,思索片刻后喃喃自语道:“既然空闲,不如给裴子期这个泼皮当助教……嗯,是个好主意。”
这样他就可以教樊凡了。
说罢,不管不顾,转身径直往学府里头走,一边还念叨着:“我这就去跟山长说,山长开口了,那泼皮也抵赖不了。”
独留下樊凡站在学府面前目瞪口呆——还能有这样的操作?堂堂大教谕自降级别当助教?
瞧这样子,葛教谕和裴教谕,关系似乎还不错。
……
……
随后,为了那奶娃子的事,樊凡和小舅再次去往裴子期的府邸,盼这次能见到裴子期。
“樊公子,您又来了?”出来接待的是裴府的管家,老何。
“何管家,裴教谕他今日仍是不在府上吗?”樊凡问道。
老何点点头,又道:“不过,先生他昨夜回来了一趟,让我转告于你,这几日白日他都在城东的闻风观内,若有急事,可往之。”
“闻风观?”樊凡随口道了一句。
“先生他前些年教了个女童,住在闻风观有三年了,算下来,今年也该到了她及笄的时候,师者如父,料想先生是要给她主持大礼的。”老何暗示道。
樊凡疑惑,女子十五岁的及笄大礼一般当由双亲主持,何故需要裴教谕出面主持?
虽心中有疑虑,不明情形之下,这些事却是不能打听的,于是樊凡作揖道:“谢何管家指点。”
见天色还早,离午饭时间还有许久,樊凡决定当即就去一趟闻风观,奶娃子的事还是早些让先生知道好一些,毕竟老人家是把孩子托付给先生的。
……
……
古人以东为贵,苏州府的城东自然就是贵人区,一路上,越发往东走,樊凡看望车窗外,发现这边的庭院小楼越发精致,即便是盘景,也十分讲究。
马路两边的商户也少了许多,即便是有,也是卖些笔墨纸砚等文雅物件的。
偏偏这闻风观就坐落在苏州府的贵人区中一处清雅的地段,在贵人区划这么一块区域建个私观,十分不易,非常人可及。
这闻风观是个私观,与传统的道观大有不同。私观属于个人自建,格局讲究,是专用来修身养性的。
其实就是私家的小院子,冠以“观”附风雅。
樊凡暗想,这个师姐,在贵人区住得起私观,看来十分不简单呀!
他抬头望,只见大门之上挂有古木匾,书“闻风观”,两侧贴有对联,道是“野观无人风自扫,闲庭少影月敲门”。
短短两句写出了一派恬淡闲静的隐居气氛,又带有淡淡的孤寂哀愁,樊凡一时间竟在脑子里浮现了一个古典女子的形象。
穿着白衣长裙,坐在庭院里对月饮茶。
对联上的字端正细腻,少了几分锐气,一看便是出自女子之手,不过没有猜错,这便出自那位师姐的笔迹了。
……
樊凡上前敲门,开门的是一个穿着青衣的婢女,约摸十七八岁,与寻常的婢女相比,多了几分慧气,少了几分奴意。
青衣婢女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小书生,因是男子,所以有些警惕,门还是半掩着的,问道:“小公子是走错了地方?或是有何事?”
樊凡说明来意后,那青衣婢女才打消了猜忌,客气道:“原来是樊公子,裴先生早有过交代,快些请进吧。”
青衣婢女在带樊凡去见裴子期的路上,略有歉意地解释道:“因为是私观,又只有我一人在观里照料小姐,所以对上门的男宾客,不得不谨慎些。方才是我唐突,樊公子莫要见怪。”
“无妨无妨,本应如此。”樊凡说道。
在封建社会,男女之间那道鸿沟,自五六岁便开始了,樊凡如今十岁,个头又高一些,确实是该“提防”的对象了。
……
“裴先生,樊公子来了。”婢女将樊凡带至东边的小院,敲门道。
房门打开,裴子期瞧了一眼樊凡,开口第一句便是:“我早就口渴了,进来倒茶罢。”
嗯?
虽不知裴教谕肚子里卖的什么药,樊凡还是跟了进去,到茶桌上倒了一杯温茶,恭恭敬敬端给裴子期。
裴子期张口就咕噜噜地喝了一大口,好畅快,根本没有文人喝茶的文雅,道:“好了,从现在开始,你可以叫我老师了。”
樊凡一愣。
“这是敬师茶?”
“这是敬师茶。”
“这么不规矩的敬师茶?”
“我看着像个规矩的人吗?”
嗯,确实不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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