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听到薛培的请求,却道:“郡主如今在宫中,你身为外臣,不方便入内宫,母后已经派人去你府中宣召尊夫人了,还是请尊夫人入宫见郡主,薛侍郎若是想要见郡主,不妨等过上几日郡主出宫再说。”
薛培想要反驳,但是看到太子不容置疑的神色,只能躬身应是,他现在心情激动,他回去后就要给大哥去信,告诉大哥这个好消息。
他现在想要回家去,和自己夫人分享这个好消息,于是对着太子告辞。
薛培告辞后,太子也不愿意再看到宣平侯在自己面前晃悠,对着宣平侯摆了摆手,示意宣平侯退下。
之后太子又对着旁边的宫人吩咐道,“去看看郡主什么时候下课,郡主下课后便将郡主请到东宫来。”随后又对着自己身边的贴身内监洪福道:“你亲自去接郡主。”小姑娘自出了五公主的那次事后,警惕得很,不认识的人是不会跟着走的。
这点太子还是十分满意的,防人之心不可无,单纯的人大家都喜欢,但是太过单纯那就是蠢了,只会让人厌烦。
洪福赶紧应是,别人不知道,他是知道永嘉郡主在太子心中的地位的,整个大魏,太子最关心的两个女眷也就是皇后和永嘉郡主了,也不知道以后的太子妃能不能在太子心中的地位比永嘉郡主高?
今日刘元在给她讲解尧让位于舜的事情,这都是故事苏夷光从前世到今生听过很多遍了,不过在刘元讲来这一切似乎又生动了许多。
最后刘元给她布置了今日的作业,“郡主回去后可以多多翻阅各种记载的史书,就此事写一篇文章,明日交给我。”
苏夷光恭敬应是,起身恭送自己这位先生。送走刘元后,旁边的五公主等人也下课了,五公主看了眼自己手中的诗经,又看了眼苏夷光手中的史书,眼中晦暗不明。
不过苏夷光没有注意到五公主的眼神,她正被走进来的洪福夺走了注意。
“郡主,殿下请您去一趟东宫。”洪福先是对着文庆宫中的贵女们行了礼,然后对苏夷光说道。
“有劳洪公公走一趟了。”苏夷光点头应道,随后对着身旁的众人一礼,便随着洪福离开,在礼节这样的小事上,苏夷光从来不让人挑错。
五公主看着和洪福说说笑笑的苏夷光,眼中更加阴晦,她早该想到苏夷光和太子搭上了关系,当初要不是太子,苏夷光早就死在了河里,哪里会像现在这样,让她这个公主活成了笑话。
只可惜,自己母妃告诉自己让自己等一等,不然,她早就向苏夷光动手了。她被关在宫中三年,没有踏出过宫门一步,这种耻辱,她要让苏夷光拿命来偿还。
另一边,苏夷光并不知道五公主的想法,她坐着辇轿已经到了东宫。
苏夷光对东宫并不陌生,小时候太子教导她,或者是她求太子办什么事都会来东宫,进了东宫后,被告知太子还没有议完事,所以苏夷光在偏殿中等了等。
看着面前的豆沙糕,苏夷光吃得十分开心,说起来她似乎每次来东宫都能吃到最喜欢的豆沙糕,虽然东宫的厨子不如平阳长公主的手艺,但也比她平日里吃得好吃太多。
等她用完了豆沙糕,洪福便来通知她进去,苏夷光踏入太子的书房,对着太子行了礼。
“起来吧。”太子指了指自己身旁的椅子对着苏夷光道:“坐吧。”
苏夷光笑着应是,她本以为太子会告诉她身世上的进展,毕竟这是这几日她最关心的事情,但是没有想到太子会首先问起她的功课,“今日刘元都讲了些什么?”
“讲了尧禅让于舜的历史。”苏夷光笑着答道:“夫子还布置了一篇文章,让我明天交给他。”苏夷光之所以这么说,是想要告诉太子,她已经有作业了,希望太子能高抬贵手,给她一条活路,不要再增加作业了,作业多的孩子伤不起啊。
太子哪里能看不出苏夷光的小心思,只觉得有些好笑,他给小姑娘布置的功课都是有原因的,他哪里无故给小姑娘增加课业过?
“你对尧禅让舜这段历史有什么想法?”太子问道。
苏夷光道:“禅让为美德,美德传世人。”
太子听到苏夷光的说法,看着小姑娘不以为然的样子,笑道:“你有别的想法,说吧,孤不怪罪于你。”
苏夷光听到太子的话,也不扭捏,她小时候很多观点都是太子纠正的,所以她从不介意自己在太子面前发表观点,太子这方面真的是她的老师,特别是有了太子的这句话后,苏夷光更胆大了。
“关于禅让的记载,多存在于《尚书》,《论语》,《吕氏春秋》等记载中,《论语·尧曰》曾简括尧舜禹相继举禅云:‘尧曰:‘咨!尔舜,天之历数在尔躬,允执其中。四海困穷,天禄永终。’舜亦以命禹。’”
苏夷光说完后话锋一转,又道:“但是有关否定禅让的说法也有很多,不仅是《韩非子》,《竹书纪年》中有记载舜逼尧,禹逼舜的事情,就是儒家经典《孟子》和《荀子》中也多有记载。”小时候她学习这段禅让制的历史,只觉得古人品质高洁,但是随着接触的历史越多,她才知道这件事也许远没有那么简单。
在权力面前,哪里有什么美德可言?
就是在现代,很多历史学家也对禅让制的说法重新产生了质疑,韩非子是法家之人,比起孔子对古代帝王的美化,韩非子是法家代表,法家可不会虚构什么理想社会。
“儒家遵从礼治,特别是在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后,儒家关于禅让的说法更加被遵从,反倒是这些质疑声音越来越被历史所淹没。”苏夷光说道。她说完后,心中是有些紧张的,就像学生等待老师检查作业一样。
太子第一次正视面前的女孩,他觉得他对女孩的学识和想法似乎低谷了,又问道:“你想要说什么?是批判儒家篡改历史?还是提倡法家的言论?”
苏夷光摇了摇头,道:“我不觉得儒家是对的,相反我也不觉得韩非子所言是对的。”
太子听到苏夷光这句话,心中更为好奇,问道:“怎么说?”
“因为我没有亲身经历过,而孔子和韩非子也都没有生活在三皇五帝的那个时代过,所以每个人所书写的历史都是从别人的书中或者是口中加上或不加上自己的想法写出的,我们都没有经历过这段历史,所以我无从说他们是对是错。”苏夷光说道。
“那你想要说什么?”太子听到苏夷光的话有些惊讶,也有些赞赏,小姑娘远比他认为地通透聪慧。
“史书是由胜利者书写的。”苏夷光说道:“历史上有刚正不阿的史官,但是更多的史官还是会屈服于帝王之威,就像百家争鸣中最后胜利的是儒家,所以禅让的言论便贯彻华夏千年,但若是最后胜利的法家呢?那《韩非子》一书中的记载是否又会得到世人的追捧,被认为是史实?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认为是不正确的野史。”
太子听到苏夷光的这几句话更为惊讶,又问道:“既然史书都是不真实的,你还要不要学?”
苏夷光毫不犹豫地回答,道:“当然。即便是那些被歪曲的历史,我们从史书中总能找出蛛丝马迹,若是连史书都要嫌弃,那其他的书不是更没法读了?”
“凡世有书流传于世,必然是有有其存下的价值,只在于我们能不能发现它们的价值,史书就是留给我们唯一可以窥探当年历史的瑰宝。”苏夷光说道。
太子听到苏夷光的话抚掌而笑,大喜道:“永嘉今日之言,胜过朝中进士无数。”他觉得就以小姑娘的学识和见地,再过两年去参加科举,兴许真的能得个状元回来。
苏夷光听到太子的话,有些不好意思,她有班昭和蔡琰两个史学大家给自己补课,再加上自己前世的阅历,她有些作弊的感觉,十分不好意思。
“不过这样的话,在孤这里说说就好,你给刘元的文章上可别这么写。”太子嘱咐道。
“我明白,我只有跟太子殿下才敢说这样的话。”苏夷光还是知道轻重的,她的夫子是标准的儒家学者,她还是少说这些言论,更何况这个时代也不允许,就算她倾向于法家,也不能在现在表露,最起码要在她有了一些底气后再说才好。
“今日说得很好,可见你功课上是认真的,想要什么奖赏?”太子对小姑娘一向是采用激励政策的,苏夷光表现得好,他从不吝啬奖赏。
苏夷光趁机提要求道:“想要学舞,殿下可以帮我找一个能教我跳舞的人吗?”
太子不觉得跳舞有什么不好,他没有什么跳舞是取悦人的低贱技艺的想法,古时君王还在宴会祭祀时跳舞呢,只是现在礼教严重取消了这些,而且小姑娘活泼可爱,跳起舞来应当更好看。
太子一下子答应下来,看着小姑娘明媚的笑容,太子又道:“你的身世基本确定了,你应当就是安国公的嫡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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