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晔从碧波阁出来时,天色已经暗了,他只身一人,没有侍从跟随,准备抄小路回府,才刚转过碧波阁前的“醉巷”,便窜出一群黑衣人将他团团围住。
“把地宫的钥匙交出来!”为首的黑衣人喝道。
碧波阁的客人众多,无论是来喝酒会客的,还是来找姑娘小倌的,若是喝得烂醉如泥且扰乱了其他客人的兴致,又没有要走的意思,这些醉鬼一般都会被丢进对街的小巷中,待他们醒了自己寻路回去,或者家人久等不见,都会来小巷中寻找。渐渐的,已经演变成惯例,久而久之,这条幽深的巷子便被称之为“醉巷”。
盛京崇佛的风气甚重,无论贫贱富贵,家中至少供有一尊佛像。如今夜色已深,家家户户都早早闭门,准备明日浴佛节的事宜,即便是那些平日里爱玩的纨绔子弟,今日也不怎么在外逗留。
是以,刚刚韩晔从醉巷穿行而过,并没有碰着一位醉汉,也未遇见从巷中经过的寻常百姓,等于孤身一人。
黑衣人有十余个,手持一模一样的长刀,在狭窄的巷子里将韩晔围住,连墙头都有伏兵,摆明了要将他擒住。韩晔行事向来低调,即便出行也多不会有侍从陪同,眼前有如此大的危机,他的神情仍旧无一丝慌张,似乎看不见黑衣人凶悍的眼神和森冷的刀光。
“聋了么?晋阳王世子,将地宫的钥匙交出来,就放你一条生路!”黑衣人见他不答话,又喊了一句,即便听说了这位世子的出身,他们却仗着人多壮了胆子,如此精密无缝的阻截,即便他长了翅膀也飞不出去!
韩晔如海般深邃的星眸平静地直视着前方,眉梢微微一挑,开口道:“从未听说过什么地宫,各位怕是找错人了,请让开。”
他如此有彬彬有礼,语气不温不火,嗓音平稳无波。
“少装蒜了!交不出地宫钥匙,这儿就是你的葬身之地!”黑衣人嗓门拔高了几分,隐隐有些不耐烦了。
韩晔扫视了一圈持刀的黑衣人,开口还是没什么起伏:“如果真的没商量,那么……”
话音未落,他的白衣如鬼魅般闪移,不过眨眼的功夫,除了方才开口说话的那个黑衣人,其余全部倒地。
那唯一活着的黑衣人惊恐地后退,韩晔却并未出手,而是步步进逼,故意卖了个破绽,黑衣人以为抓住了时机,森冷的刀锋在韩晔的肩膀处划下一道深深的伤口,他身上穿的是锦绣白袍,鲜红色的血染在白衣上,看起来异常刺目。
韩晔将前路锁死,只给黑人留了往醉巷出口的通道,果然,黑衣人刚持刀遁去,便被巡城的京卫军一举擒住。
京卫军们随后循着血迹追了过来,时间算得不早也不晚,恰看到韩晔捂着肩上的伤口靠坐在墙根处,而地上横七竖八躺了一群黑衣尸首,有京卫军士兵上前喝问,韩晔默不作声地亮了腰牌,那些京卫军忙跪地拜倒:“参见晋阳世子!您伤势如何?”
韩晔唇边带笑,眉间微蹙,艰难地扶着墙起身道:“只是受了些皮外伤,劳烦各位送我回府。”
“是!”京卫军校尉一挥手,立刻有人上前搀扶韩晔。
韩晔没站稳,按着肩头的伤又跌了下去。
“世子!当心!您的伤看来不轻啊!”京卫军校尉忙亲自来扶韩晔,又例行公事般地询问道。“究竟出了何事?”
韩晔苦笑:“小王不知。”
处于如此尴尬敏感的位置,即便遇到伤你性命的刺客,也要想着如何才能不打草惊蛇,也许这些黑衣人只是试探,不声不响杀了他们固然容易,却会招致更多有口难辩的麻烦。
可如果他遇刺的事闹得人尽皆知,是京卫军将重伤的他从刺客手中救出,那么,他此后至少可以名正言顺地带上护卫侍从随身护驾,起码,性命有了保障之余,也会稍稍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到黑衣人上。
虽然,非议在所难免——为何刺杀事件偏偏只针对晋阳王世子,为何近月来他一直是非不断?
维护京城治安的京卫军也算立了大功一件,护送受伤的晋阳王世子回府,且拿着这事儿到处炫耀,不消一夜,整个盛京都知道,晋阳王世子曾遭遇刺客袭击而重伤。
“校尉大人送到此处便可,莫惊动了我的家人。”韩晔在晋阳王府的拐角处便下了护送的马车,对京卫军的校尉致谢道。
“应该的。世子保重。”不想惊动了新婚妻子,这是人之常情,校尉对他行了个礼就挥挥手让随从撤了。
韩晔身上罩着一件暗色的披风,将受伤的位置挡得严严实实,回到晋阳王府时,府中灯火通明,守门的韩文韩武迎上来道:“爷,这么晚了,您又去喝酒了?多事之秋,叫属下如何放心?”
韩晔的星眸如此平静,淡淡道:“无碍,这不是回来了么?”
稳步走上层层阶梯,入了府门,绕过迂回长廊,却没进亮着灯盏的卧室,而是径自往书房的方向走去,身后卧室的门突然大开,有道温和的女声从后面唤道:“夫君。”
韩晔停下脚步,眉目浅淡地望过去,眼神无喜无怒:“何事?”
卧室前立着一道纤弱的身影,素色衣衫,钗环齐整,盈盈笑望,温婉地开口道:“明日是浴佛节,与夫君成亲后第一次去寺中礼佛,落儿特备下了散与市人的舍缘豆,不知合不合夫君的心意?”
韩晔淡淡一笑:“一切由落儿做主便好。”
温和而又信任的口吻,让人听来毫无压迫感,韩晔说完,侧过身,重新朝书房迈去,“吱呀”一声响,书房的门从里合上。
走廊拐角处重新空了,昏黄的光从卧室中洒出来,有门槛横在那里,将百里落的身影照得歪斜了一截,如同自尊倒在了黑漆漆的夜色中,贴身侍女春翠低着头一言不发地站在百里落身侧,不敢插一句嘴。
百里落面对夜色立了良久,随后,缓缓转身,抬脚跨进了卧室的门,将桌上的小竹篮狠狠扫到了地上,里面盛放的煮熟的黄豆顿时滚了一地,侍女春翠“扑通”一声跪倒,不敢开口,也不敢去捡满地的豆子。
韩晔进了屋,便将肩上的披风扯下,由那些京卫军包扎过的伤口,处理得十分粗糙,跟随韩晔进了书房的韩文韩武惊愕上前,急道:“爷,您受伤了!”
韩晔将缠在胳膊上的那圈纱布撕开,白纱布早就被血染红了,血腥味在房中弥漫开,韩晔却似乎并不感觉到疼,只是道:“去拿药箱来。”
脱了一边衣衫,将伤口重新上药包扎,韩晔木然看着渐渐被遮掩住的血红色,眉心不自觉拧成一个结。
“自爷与落公主一起,便常常流血见红,若是娶了婧公主,也不至于担这些骂名惹这些是非,爷怎的不听劝呢?”韩武口直心快,忍不住开口道。
韩文要精明得多,这次却也附和道:“韩武虽然言语有冒犯爷的地方,但说的也不无道理,王爷书信中警告属下等人,未能尽职尽责辅助世子办妥正事,竟多走了许多弯路,韩文着实不解。”
韩晔听罢,没有斥责他们,而是收回已经包扎好的胳膊,淡淡道:“韩文,韩武,出去吧,我要休息了。”
礼貌而温和地下了驱逐令,却并不代表他们就可以不听从,韩文韩武对视了一眼,只好退出门去。
外衫松松披在肩上,将落未落,凉气从四面八方聚拢而来,韩晔环顾偌大的书房,一步一步朝书架踱步而去,轻轻挪了一本书的位置,书架便自中间向两头分开而去,露出一道隐秘的暗门来。
韩晔迈步进了暗门后,暗门便从身后合上,密室中的气息封闭,似乎越发冷了几分,西北角的高案上悬着一枚硕大的夜明珠,而夜明珠正对的墙壁上挂着一幅半人高的画像。
那是一位女子的画像。
画中女子容貌绝美,着大兴国嫡公主常服,云锦织就的绯衣,绚烂如北郡府最耐寒的虞美人,云鬓高耸,钗环璀璨,雍容华贵,而女子眉间浅笑盈盈,并无半分贵族公主的盛气凌人,叫任何一个初见她的人都舍不得移开眼睛,渴望与她亲近些,再亲近些。
于是,韩晔也没能移开眼,一直盯着画中美人的脸,惯常清冷的星眸黯然如朝晖散去,他的手不自觉伸出,缓缓抚上画中人的脸,却感觉不到一丝温度。
纸的薄透和轻慢,如何能将一个活生生的人送到他面前来?任他盯着画中人瞧上一遍又一遍,将岁月忘穿,她也不会再回到他身边。
“等我……”韩晔突然出声,极缓地垂下眼睑,又重复了一句,却只有薄唇轻张,声音微不可闻,“等我……”
夜色渐深,天空中的云时而聚拢时而散开,弯弯的月牙在天边若隐若现,晋阳王府又响起阵阵笛声,笛音辽远而悠扬,却又掺杂着难以排遣的愁绪,无端将人的心神引了过去,不禁想问问那吹笛人有何难了的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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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日小剧场之抢答题】
问:画中美人是谁?
今日答对滴亲都有奖哦,而且这次的答案不坑爹O(n_n)O~
然后,今天有二更,有琴吃完饭再来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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