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0章(1 / 1)

耿谨文的左手手指轻轻叩击了椅子扶手数次,终于下定了决心对着徐世昌说道:“既然各方对于国会组成意见不一,那么我认为可以暂时的以维持中央政府的运转为目标,即先恢复内阁责任制。

鉴于总统的空缺,我建议对照中央各部门成立各专门委员会,对政府的政策进行讨论,对政府部门的施政进行监督,即以专门委员会暂时取代总统和国会的部分职权,直到各方就新的政治体制达成妥协之后,再重新调整回来就可以了。”

徐世昌想要的也是有人负责决策而已,眼下他虽然以国务卿代行总统、总理的职权,但却内要应对北洋的呼声,外要承受共和党及其他政治党团的压力,根本不能照着自己的想法去执政。因为他的决策迎合了一部分人的意思,必然会引发另一群人的不满,以现在看守政府的地位根本无力对抗这种舆论上的指责,毕竟大家都知道现政府肯定是要结束的,没人不愿意打一打落水狗。

耿谨文的提议虽然没有彻底解决政府当前的困境,但是却算是为现政府确立的执政的权力来源。想也知道,这个专门委员会中必然会有共和党的介入,经过了共和党的背书之后,政府发布的政策和行政命令也就有了实施的基础。

接下来同耿谨文的交谈中,徐世昌更是坚定了自己的这一认知。在袁世凯在世的时候,就已经成立了教育委员会、外交委员会和财政委员会,这三个委员会也是北洋团体对于共和党的分权。在袁世凯无法视事的时候,这三个委员会所对应的三个部门也是运转的最好的,并没有受到袁世凯病重及去世的影响。

之所以出现了这样的情况,就是在于以共和党为主的委员会承担OTg2NTc=了决策责任,为部门政令进行了背书。各地政府虽然观望着袁氏之后的中央权力变更,但是也没这个信心去挑战共和党背书过的中央政令。在当下,共和党和北洋达成共识的政令还是足以压倒地方上的不同意见的。

而现在耿谨文要求扩大委员会的规模,从本质上来说也是巩固中央政权的一种办法。受到质疑和挑战的中央政府能够得到共和党的支持的话,那么短时间内还是能够稳固下来的。当然对于徐世昌来说,这意味着北洋政府的一部分人保住自己的权位,从而避免了被新政府清算的下场。

从共和党对待王占元的手段来看,徐世昌知道自己如果不表现出同对方合作的态度,那么之后成立的新政府恐怕就要以清理北洋官僚为第一要务了。毕竟这既可避免北洋势力卷土重来,新政府也能用对北洋官僚的处置安抚民心,民国建立以来,北洋官僚在地方上也确实是盘剥过甚了。

两人交谈了将近一下午,徐世昌才带着凝重的神情离去,把徐世昌送出了自己的跨院后,耿谨文看了看天色就往王葆真的办公室走了过去。他见到王葆真后就同他交代了下今天和徐世昌的会谈,然后向他说道:“你明天找个时间去同戴季陶、林长民他们碰个头,把我同徐世昌的谈话透露出去,看看他们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他们的反应现在恐怕也不能动摇大势了吧,各列强现在无暇分身,日本犹豫不决,和我们发生冲突的几率也越来越小了。”王葆真一边答应下来,一边回应了耿谨文。

“虽说大势如此,但是能够迫使他们妥协总好过大家不断斗争下去。吴主席也说的很清楚了,我们现在最大的敌人就是地主阶级,但是地主阶级本身是难以联合的,他们只能同某些政治力量结合在一起才会形成跨越地区的联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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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现在没必要逼迫他们同地主阶级联合起来,虽然最后胜利的一定是我们,但是这种和地主阶级相结合起来的政治力量必然是最为反动的集团,哪怕我们最后取得了胜利,可是在这之前反动集团还是会给地方上带来过多的伤害的,也会给列强以可乘之机。

但是反过来,我们在政治上给予他们一些权力,诱使他们同地主阶级分离,那么等我们消灭了地主阶级之后,这些政治团体也就失去了基层的支持,不过是无根之木,倒时只要轻轻一推也就倒下了。”耿谨文拍着身上的灰尘交代完后,就顺势起身离去了。

五月十日下午,孙中山午间小歇后刚刚爬起,他的秘书长戴季陶就趁着这个无他人在场的机会,向他汇报了耿谨文和徐世昌之间的谈话。

“岂有此理,共和党居然和北洋沆瀣一气,他们还有脸拥护共和吗?”正在擦脸的孙中山听后,顿时恼火的丢下了手中的毛巾,面前铜盆内的清水都飞溅出了数滴,他身边的戴季陶身上虽然被溅上了几滴,但纹丝不动,似乎什么都没有感觉到。

在房间内来回走动了数次后,孙中山终于江浙湖汉北按下了心中的怒火,有些冷静下来的向戴季陶问道:“王葆真向你透露这个消息,究竟是他自己的意思,还是出于别人的授意?”

站的笔直的戴季陶略一思索后便回道:“我看不是他自己的意思,倒是有些履行公务的味道。”

孙中山想了许久方才又问道:“我记得王葆真也是同盟会出身?”

戴季陶略带苦笑的回道:“是,正因为如此,王葆真平日里对于我们这些东京的老朋友都很疏远,显然他更在意现在的共和党党员的身份。”

孙中山叹了口气道:“过去大家都是推翻满清的同志,如何闹的如此生分了。孙洪伊、李根源他们到底还在犹豫什么?现在大家要是再不团结起来,不要说共和党了,就连北洋都争不过啊。”

戴季陶沉默了数秒后回道:“其实下面的同志还是很愿意恢复国民党这个团体的,从中作梗的无非就是一部分人,他们还是想要总理您让出更多的权力,好满足自己的私欲。我看,我们完全可以把这部分剔除出去,只拉拢中下层的同志,那么阻力就少的多了。”

孙中山沉吟了半天还是摇着头说道:“这么一来,不就撕破脸了么。我们的力量本就不足,要是再陷入内斗,到时只会让共和党和北洋看了笑话。算了,我再让谢持去同他们谈谈。我们还是回到正题,你说共和党让王葆真透露这个消息给我们,究竟是想要做什么?”

戴季陶眨了眨眼,方才认真的说道:“我以为应当是共和党不愿意再等待下去了。再过去的一个多月里,我们并没有展现出,在抗衡共和党的同时组建一个新政府的力量,共和党自然也就不愿意再对我们容忍下去了。

其次就是群众对于新政府的期待也在改变,王占元的被抓,山西和陕西的争斗,都说明了失去中央政府的约束后,地方势力正视图扩张自己的力量。虽然我并不支持北洋对于各地的驻军统治,但是在当下他们无疑代表着中央的权威,地方势力驱逐北洋驻军的行动,实质上就是在对抗中央的权威。

也许在袁世凯病重并离世的那段时间,群众是期望于中央政府能够回归到共和道路上来的,这也是一开始社会舆论大多站在我们这边反对共和党及北洋的主要原因。在经历了袁世凯这样一个强人统治之后,大家并不希望再来一个类似的人物入主中央政府。

特别是吴川所领导的共和党在关外所建立的强权政治,显然是不符合欧美的民主政治道路的,更何况他们还公然不经国民的讨论准许就强行推动土地改革及提出消灭地主阶级的政治主张,吴川无疑又是一个类似于袁世凯的独裁者。

只是群众一向都是没有什么耐心的,虽然一开始他们因为畏惧共和党的政治理念而选择了支持我们,期待我们建立一个真正的共和政府。但是如果我们迟迟不能响应群众的期待建立起一个这样的政府,那么群众就会选择抛弃我们,转而去拥抱能够给这个国家带来秩序的强力人物。

从目前来看,当前的中国已经出现了社会秩序失衡的先兆,这几天报纸上的舆论也开始转向,不再奢谈什么共和民主,反而开始积极要求各方尽快协商建立新政府,以维护社会的稳定,让小民安稳度日了。

可见,如果我们继续拒绝和其他各方妥协的话,共和党、北洋及其他党团也许会将我们派出在新政府之外了。那样的话,国民党的复合也许就会遭到极大的阻碍了。不少人愿意恢复国民党这面旗帜,还是希望能够重现当初国民党在国会占据绝大多数席位的景象,而不是和我们一起被排除在新政府之外。”

孙中山听完之后久久没有出声,他心里清楚戴季陶说的是正确的,随着地方势力的不断活跃,民众的生活受到了影响之后,舆论就会把责难指向自己和中华革命党,当初二次革命之所以失败,就是因为民众不希望革命带来的动乱影响自己的生活,才使得各省革命党人拒绝响应。

虽然袁世凯倒行逆施破坏了共和体制,但是在共和党的制约下,北洋政府始终没有成为一个强势的中央政府,这也使得各地民众对于北洋政府的不满还只停留在表面,没有到达势不两立的地步,这点从西南各地的地方势力对于中央政府的态度就能看的出来。

而随着共和党这个强势的革命党的出现,倾向于革命的年青人大量的流向了东北而不是成为了中华革命党的拥护者。这也就使得中华革命党的地位相当的尴尬,跟随着孙中山流亡海外的革命同志大多是有产者出身,因此他们天然对于共和党提出的无产阶级革命理论不感冒,也坚决反对强制性的土地改革和消灭地主阶级的政治主张。

虽然有少部分人在接触了社会主义理论之后觉得很有道理,这少部分人包括戴季陶和孙中山自己,但是考虑到本党大部分老同志对于社会主义革命的愤恨,孙中山又不能公然宣布支持共和党的土地改革及消灭地主的主张。而另一方面,作为一个革命党却去同情地主阶级,这已经脱离了三民主义的革命纲领,也使得党内的进步革命者感到了不满。

假如孙中山对于俄国革命有所了解的话,那么他就应该会同情克伦斯基,因为两人的处境都极为相似。作为革命党团,他们不够左;作为保守派,他们又不够右。假如社会秩序稳定的话,他们还能依赖于走中间道路获得沉默的大多数的支持;但是在一个阶级矛盾激烈的社会中,则左右都不会认同他们的折中路线。

虽然现在的中国社会矛盾并不如俄国激烈,但是导致满清灭亡的社会矛盾并没有在辛亥革命后消亡,或者说袁世凯执政的中华民国根本就没有对满清遗留的社会矛盾做什么解决,这依然是一个地主阶级所掌握的封建王朝,只不过统治者从满人皇帝换成了汉人总统。

袁世凯执政时期所颁发的一系列新政,其主要目的还是为了保卫自己的王朝而不是改变整个社会的结构,也就是说北洋官僚发展工商业并不是为了发展生产力,而只是为了赚钱而已。这些工商业不是依附于外国的技术设备,就是以出口的原材料为主,赚取回来的资金也不是形成为新的产业资本,而是变成了维护统治的军火和满足个人享受的奢侈品。

如果中国的地盘再小一些,人口再少一些,那么就是一个大号的南美国家。但是中国的地盘和人口都超过了南美各国,这也就意味着南美各国依赖外国资本统治的寡头政治,在中国是难以实现的。因为中国实在太大了,列强哪怕投下了10亿美元,也只能在沿海建立几个高度开发的城市,对于内陆的贫困乡村是难以影响的。

于是乎在袁世凯执政了6年之后,中国社会当前的主要矛盾还是围绕着土地展开的农民阶级同地主阶级之间的矛盾。共和党之所以敢强行推动土地改革和主张消灭地主阶级,是在于共和党已经建立起了东北三省这样一个根据地,而中华革命党现在还停留在依靠革命理论去吸引同志的阶段,自然就提不出太过激进的革命理论了。

看到孙中山处于一种难以决断的状态,戴季陶不由上前一步再次劝说道:“总理,不能再拖延下去了。以吴川这几年操弄政治的手腕来看,一旦我们选择不合作,恐怕下一步就是要针对我们进行连续不断的打击了。本党已经禁不起再来一次海外流亡了,这一次恐怕会有很多人会选择脱党的。”

孙中山怔怔的看着窗外的青砖墙面,好久才压低着声音说道:“你是说,我们要选择支持共和党的主张?这让党内大部分的同志如何看我?”

戴季陶诚恳的说道:“党内大部分同志也只是嘴上反对,他们不过是想要逼迫总理您去同共和党对抗,但是他们自己可没单独同共和党对抗的勇气。

如果有人真的想要同共和党对抗到底,那么总理不妨劝说他们退党自己去乡间组织民团去。本党现在应在政治上和共和党进行斗争,而不是把自己置于政府之外的反对派,这对于大家都没有什么好处。

再说了,我们可以支持消灭地主阶级,也可以支持土地改革,但是我们可以反对暴力掠夺地主土地的土地改革方式,要求以一种温和的方式让地主阶级在时间中消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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