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8 章(1 / 1)

屋宅中,莱德贝特又来到了天井。

他的步履轻巧而小心,尽量不发出太大的声音,像是担心天井里面的东西。

他一直觉得,这座居屋像是一个活着的生物,它总是在变化,而且没有丝毫的规律,也许前一刻才通过的走廊,转身想要返回时,却已经变成了一道无门无窗的墙壁。

尽管如此复杂,但这里面的居民却不会迷路,当一个人想要探索屋宅时,他们可以一直向一个方向永远的走下去,不会遇到尽头,如果他们累了,想要回到房间,却总能在下一个路口看到悬挂着描绘自己形象油画的廊道,廊道末端则是属于自己的家。

至少莱德贝特是这样的,其他人想必也是相同的感觉,而且他们能找到的“房间”比莱德贝特更多,并不仅仅限于自己的房间。

然而现在莱德贝特不知不觉有了可以准确到达的新地方——天井。

自从上次,医生引导他把那个自愿成为食物的疯子带到这里后,他就变得能够找到这个地点,白色的瓷砖、白色墙、没有感情的金属扶手,一层又一层仿佛一座通天特的内部。

屋宅中任何事物都在变化,而这座天井却一直不变,唯有中间的白色布条和半透明软管编织的茧似乎有些不同,它被悬挂在天井正中的空位,外侧软管长出了一些巨大的眼球,宛如串着稀疏宝石的珠链,眼珠们总是一动不动仿佛在沉睡,有时候也会有一两只稍微挪动,转过来看向莱德贝特,无感情的瞳孔中闪烁着骇人的智慧。

莱德贝特见过从新大陆归来的伙伴带来的火龙卷的照片,裹挟着烈焰的龙卷风形成一个垂直的漩涡,直冲云天,宛如一条连通天地的火焰巨蛇,恐怖、壮丽,让人移不开眼睛。

而这只巨茧也同样如此,而且更甚于火龙卷带给他的震撼,在最初的惊惧战栗后,随之而来的是着迷。

也许打破的是成见和愚昧,固执的心灵经过破坏后重塑成了另一种东西,畏惧只是暂时的,而真理会被长久铭记。

他这样想着,然后也变得常常来到这里。

“你又来了……”蛇佬嘶嘶笑着,“我早有预料,以前我就知道,终有一天你会和我们同样痴迷,只是医生和女仆小姐太心急了,想要加快这个过程。”

莱德贝特没有说话,在不久前他还会稍微辩解一下,说着包括他自己在内谁也不信的谎言,掩饰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居屋的法则就是这样,如果并不渴求这样东西,是不会找到通向这里的道路的。

“我能感到里面有某种伟大的东西在孕育,那些眼睛……我此前久久和它们对视,然后我的视野变得更加清晰,我变得像一只杯子,试图承载它漏给我的知识,接受的过程令我头脑发疼,那疼痛却让我十分迷醉,有点像是染病的过程,又像是在举办一场神圣的婚礼……”

蛇佬自言自语地说着,莱德贝特尽管从不回答,但他内心有着相同的感觉。

陈旧的自我就像轻薄的羊皮纸,它很容易被撕裂和穿透,尤其在如此巨大的伟力面前。

他不再恐惧,并且享受这个过程,他知道自己将被瓦解和重塑,为了迎接某个崇高的目的和使命。

……

黎明时分,伊薇特醒来,睁开眼睛,窗外一片炫目的白,早晨凄清的日光让她想起梦中的一些片段,她好在在一个白色的深井,深井有时候空无一人,有时候又有一些声音响起,它们像是在对她祝祷,偶尔也互相讨论着什么。

只是梦中的视野有些奇怪,她似乎能看到三百六十度一圈的东西。

也许不止在梦里,最近这几天她总觉得自己像是起了什么变化,特别是昨晚,她为什么要莫名说出那些话?

她百思不得其解,最终她白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整理至今发现的线索,等日暮钟声过后再一个人去教堂,看看那本记录册里面到底写了些什么。

期间,玛莎来敲了几次门,不过伊薇特没有让她进来。

吃过晚饭,伊薇特借口出去走走,又一个人溜到了教堂里,她来到布告台下,从柜子里取出那本拴着链子的记录册,打开并阅读上面的手抄笔记。

乍一看,内容极其普通,只是规规矩矩流水账般记录了某年某月某日,为谁谁的孩子某某进行洗礼,又或者主持了某夫妇的婚礼等等,但仔细思考,其中有一些不同寻常的疑点。

出生的孩子只提到了母亲,却没有谈及父亲,这和外界的做法完全相反;伊薇特还在上面看到了玛莎的名字,她和瓦莱丽竟然是一个母亲生出来的姐妹?!

伊薇特又仔细找了找有关玛莎的条目,在最近几年的记录中,她也确实生育了子嗣。

不过后面条目中,玛莎名字的写法发生了变化,字体有些像是古老的卢恩文的写法,透着一种怪异的气息。

她又往回翻,准确找到了这个改动的开始节点,这个节点开始于一个“洗礼”,在这个程序中,玛莎的名字发生了变化,之前和所有人的写法都一样,之后则变成了类似卢恩文那种几乎完全由直线组成的字体。

这种特别的洗礼并不单单只有她有,虽然绝大多数洗礼的人名字都没有发生改变,但也有少数例外变了,而且这种变化有且仅仅发生在洗礼上,对象都是年轻女孩,而且所有新降生的孩子母亲的名字都是这样的写法。

整理了下思路,伊薇特特出一个匪夷所思的结论:这个村子存在一种特别的洗礼,可以让接受洗礼的人青春永驻,而且不知是只有这种特别的女孩能够生育,还是村子禁止了这些女孩以外的人生育,每一个孩子的母亲都只能是她们。

联想到谷仓里面那一幕,年轻男孩宛如阉伶般的下|体,伊薇特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在频繁的翻阅中,她突然发现了另一个规律——人数守恒。

在一个孩子降生前,必然有一个村子的成员死去,最多不超过一年,甚至有一次因为传染病死了七位村民,第二年立马有七个新的婴儿降生,如此的巧合,仿佛人们都约好了要补足缺失的人数似的。

“名额?难道就没有意外的情况发生吗?如果有超过这个数量的孩子出生会怎样。”湖畔的森林中,埃德温疑惑地问。

“有过这样的情况,那时候我还是个孩子,有一次空缺了一人,允许产子的正好是邻居家的那位‘雌蜂’,我想她生下的是双胞胎……原本。”

“原本是什么意思?”

当埃德温问出这个问题时,回答他的赛琳娜仿佛在提及幼时挥之不去的梦魇似的,在短暂恐惧地回忆后,干涩地回答:“在她分娩那天,我和西尔莎捉迷藏正好藏在她家空畜棚的水槽里,在婴儿降生的哭泣中,我看到照顾她的人……也就是名义上是她母亲的女人提着一包东西埋在屋后,等她离开,我叫上西尔莎,偷偷挖出里面的东西……我看到了一具婴儿的尸体,它长得非常奇怪……没有眼皮的杏仁状大眼睛,几乎占据了整个脸的一半,而且没有眼白,像葡萄一样黑得发亮……体侧长着好几支萎缩细小的手臂……每一只只有饼干棒那么细,长的位置在胸腹两侧靠前,它们无力地互相抱在一起,仿佛被煮熟的虾子脚……”

她大口大口喘息,牙齿因为打颤碰撞在一起:“难以形容那种感觉……就像是把一个人类的婴儿和一只昆虫未成形的蛹揉捏在一起形成的模样。我几乎要尖叫起来,但西尔莎捂住了我的嘴,她虽然也很惊讶,但比我镇定……她后来告诉我,她曾在梦里见过这东西……”

“她还说什么?!”埃德温继续追问。

“太久远了……我有些想不起来,这些年我一直试图遗忘这件事。”赛琳娜咬着嘴唇,努力回忆,“她当时好像说,‘人’的数量是固定的,如果超出这部分,就不会被赋予灵魂……”

“不会被赋予灵魂……”埃德温咀嚼着这句话,皱眉思索了一阵,最终还是没有得出任何结论。

“……然后第二天生孩子的那家人告诉全村,新诞生了一位男孩,却没有提到被她们埋葬的东西。但我们猜长老们知道这件事,因为一起玩的其他孩子们告诉我,那天一位长老曾被叫去了她们家。”赛琳娜说。

“即使这样,你也想成为一只‘雌蜂’?就不怕生下那种怪物?”埃德温嘲讽到。

“当然!只要能保持青春,无论怎样都可以,而且我只要不生孩子就行了。”

“那么,转变的契机就是那种特殊的受洗仪式吗?你之前说过,曾经有像你一样的‘工蜂’潜逃出去,生下普通的孩子,后来被抓了回来处死,她在外生下的后代似乎也没有被计算在‘总量’里面,只是第二年由新的孩子顶替她的位置,看来只有被选中的‘雌蜂’才能生下村子‘真正的成员’。完成她们转变的‘洗礼’的黄金蜜酒又是什么?”

“我只知道‘雌蜂’酿造让别人倾心于她们的蜜酒最关键的原料是体|液……她们的内部是容器,液体就是花蜜,由这味材料为主体,加入蜜糖和一些草药,在她们嘴里混合酝酿而成。而黄金蜜酒据说是由神亲自赋予的圣物,不知道它的命名是否和普通的蜜酒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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