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安布罗乔
这是个宽阔的大厅,天花板很高,地上摆满沉重的长方桌和圆木桌。又一次,帝国的暗杀者离他更近了。他们在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快速穿梭,甚至有的在绕路抄近道试图包围他。
是那些背叛的集会所法师看中了他手里的东西?亦或只是消灭目击者?这太复杂了,他思考不来更深的理由。
迄今为止,阿斯托尔福见过的死亡很多,不止这一次。他在世界的每个角落旅行,见证人们因为各种各样不值一提的原因死去。尽管他长久以来的乐观性格使他能远离自怨自艾,远离消极——当然,更多的,或许是为了让新结识的朋友心情好点——可每天晚上的睡梦里,他有时还是会看到满脸鲜血的尸体在他眼前挤成一团。
他有时会想到一个词,一个在一些语言里存在,可在另外一些语言里又不存在的词——一个让他心情复杂的词。
公道。
尽管他这么蠢,犯下了这么多幼稚的错误和罪过,他却比那些聪明的人、比他有用的人活的更久。他是阿斯托尔福,国王的儿子,即使没有继承权也得到了非常好的待遇。他的一生就是到处旅行,活在见证这个世界的脚步里,否则不如在无聊的职责中死去——而他却不需要担心自己的经济来源。
可他也和其它人一样,看到刚认识的朋友变成冷冰冰的尸体时,还是会像个小孩子一样嚎啕大哭,即便那些朋友可能待他不那么好。
公道真是个奇怪的东西,阿斯托尔福甚至不知道这个词为什么存在,毕竟他几乎从没亲眼见过这玩意。不管是对那些向家畜一样绑起来被邪神信徒献祭的人来说,还是对如今为了减少攻城的死伤就被像家畜一样屠宰的一干二净的集会所法师来说,公道都只是个玩笑。
现在这个玩笑也要对他开过来了。
阿斯托尔福抱成一团,背部朝后撞到一台沉重的圆木桌上,脆弱的法术屏障像丢在地上的玻璃一样颤了颤,差点儿碎掉。好痛!他抓住桌面越过圆木桌,快,快,然后他继续向出口的方向坠落。
脚步声越来越近。
他看到一个中年人站在大厅的出口。那人对他伸出一只手。
然后是两道闪耀的光线。眨眼间,银白色的光连成两道圆环,圆环从天花板降落,也从地板升起,犹如是在闭合捕捉野兽的笼子......在一个刹那后,牢笼关闭了。他一头撞在透明的幻影上。他伸出手指轻触看不见的圆柱表面,抽出剑,猛地砍在上面——纹丝不动。
安布罗乔·瑟金斯......
“啊,阿斯托尔福,”安布罗乔脚步徐缓地向他走来,“很高兴我们又再一次见面了——我是指我们一对一的谈话,有一阵子我害怕我再也看不到你手里那柄神奇的长枪了。你知道,我不是很想亲自出手来对付你这种无害的家伙,但是你手里的东西对我目前的研究很有用.....因为我们的研究方向正在往蚁怪的迷道倾斜。老实说,我不会无聊到保证你能够活下来,但我会让你尽可能死的不那么痛苦——作为你提供给我研究资助的感激。”
“我知道!”阿斯托尔福说,“我看到遭到你背叛后死掉的那些人了......都是由于你的责任!你应该马上去自裁谢罪,而不是瞎折腾什么没用的研究!”
“多有趣啊......”安布罗乔带着促狭的微笑看着他,“你是个有正义感的可爱的小家伙,乐观又讨人喜欢,而且容易忽略眼前的危险,不是吗?集会所很多法师对你暗生情愫,我猜他们一定都做梦也想把你搞到床上去,不分男女。”
他把下唇咬出血来,没法吐出一个字。
光是你这样一点都不后悔的态度,就已经让我心情苦闷到极点了!
“很多事情本来已经注定,”安布罗乔的笑声带着轻微的恶意,“你不觉得吗,亲爱的阿斯托尔福?你知道自己为什么被捉,也知道集会所的其它法师为什么会不可避免的死去。我们不停地探询他们和帝国合作的意向,而有些荣誉感和法师这个职业太过相悖的人,他们总是让我们无功而返。他们最终都痛苦的死去,我们得到的无非是一堆毫无用处的人类尸体。一切本该如此,不是吗?就像你也会马上死去一样。”
这逻辑也太奇怪了吧!荒谬到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为什么会有人这样思考?
安布罗乔挥手示意帝国的暗杀者向他围拢过来,——经过精心考量的、机械般平稳的步伐,停在可以随时了结他生命的位置。
“请原谅我的无礼,阿斯托尔福,我个人是个非常怕死的人。接下来我会在你的尸体上寻找我想要的东西,而不是和你探讨无聊的人生哲学,毕竟你也不像是个能探讨这种知识的对象——我不敢保证你能死的毫无痛苦,但你肯定会死的很快,毕竟你眼前的......”他从绣有奇诡符文的衣袖中伸出瘦长的手,虚握向阿斯托尔福的颈部。
我又要死了,阿斯托尔福表情茫然的想到,尽管这里用到了‘又’这个词,可是幸运还会再眷顾我吗?
他感觉四肢有些无力,但他没有哭,也没显露出恐惧的情绪,毕竟在他外出旅行之前,早就做好了这种准备......
死的准备。
“——是在碎月之年里清理掉半支军队的安布罗乔·瑟金斯。”
一个嘶哑的声音在他头顶发出,声音像是许多个肺痨病人在喘息。
“好久不见,安布罗乔·瑟金斯。”那个声音继续说。
中年法师细细的灰色山羊胡被他宽阔的笑意分开了。
“啊,同样的话送给你——好久不见,我不知是谁的老朋友。”
安布罗乔飞快地念诵出一个字节,以诡异莫名的速度疯狂后退。他犹如幻影的身躯穿透整座大厅,像被暴风卷走一样消失在阿斯托尔福眼前,只留下那几个茫然无措的暗杀者。几乎是本能的——猎犬们提起刀来指向他头顶。
烈焰咆哮起来。酷烈的磷火如瀑布倾泻而下,地板粉碎,烧成红色的天花板砰然砸落,溅开无数乱飞的岩浆雨点。一百多支闪着神圣白光的长矛自四面八方的白热火焰中钻出,好像是许多条笔直的阳光。雷霆爆裂。砸落的天花板发出轰鸣。暗杀者们的躯体被戳成破烂的抹布,继而在狂风中被吹的灰飞烟灭。
“看来你们的毕业成绩不是很好,起码在我见过的里面是最差的那一批。”那声音用促狭的语气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