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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五个字,让林知夏的心情变得更好了。
林知夏沿着台阶向上走,进入一条长廊,精美的浮雕点缀着天花板,四周摆放着高大的雕塑,玻璃柜内陈列着各式物品,她停下脚步,默默地观赏。
江逾白站在她的身边,就像博物馆里的一名解说员。
林知夏指着一只做工粗糙的木碗,悄悄地问他:“这是什么古董吗?”
江逾白正要开口,林知夏认真提议:“江逾白,你先不要告诉我,让我来猜一猜。我看过很多古董鉴赏书,也许我能猜中这些东西的年份和来历。”
江逾白静静地看着她,她更起劲地说:“我一定可以猜到!”
江逾白忽地笑了:“你确定?”
“你不相信我吗?”林知夏斗志昂扬。
江逾白侧过身,退开一步:“你仔细观察,你要是猜对了……”
林知夏又和江逾白玩起了她最喜欢的赌约游戏:“我要是猜对了,你就叫我林老师。我猜错了,我叫你江老师,再请你把正确答案告诉我。”
江逾白简直有十成十的把握。他微微抬起头,爽快地答应道:“没问题。”
林知夏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全方位地审视那件破旧的藏品。
她搜索自己的记忆,反复挖掘细节,最终下定结论:“这只木碗,很可能来自非洲的一个传统部落。我在disvery电视频道上看过类似的东西,两位探险家去了非洲部落体验生活,当地人都用木头做碗,做成了这种形状……没错,江逾白,这肯定是你家里的非洲藏品。你们还为它做了防腐处理。它大概是一只产生于近现代的,具有部落文化价值的木碗。”
“它是我爷爷亲手做的碗。”江逾白纠正道。
林知夏大吃一惊:“真的吗?”
江逾白详细描述:“上个世纪,爷爷在东南亚做生意,冒犯了本地黑帮。他家里的锅碗瓢盆被砸坏。他自己动手,做了个木碗。后来他倒卖小型电器,仇家找上门。他把木碗扔在地上,闹出点响动,趁着仇家分神,他摸黑逃跑。”
江逾白爷爷的这段经历超出了林知夏的想象空间。
林知夏屏住呼吸:“你爷爷的生活,就像电影一样。”
“真假难辨,”江逾白说,“大人的话,不一定是真的。”
林知夏夸赞道:“江逾白,你的批判精神值得我学习。”
随后,林知夏又问:“你爷爷的仇家呢?他们现在都去了哪里?”
“都去世了。”江逾白诚实地转述爷爷的话。
林知夏严肃地总结道:“我懂了,这个东西,就是你们家族精神的象征。”
江逾白点头:“遇到坏人就摸黑逃跑的家族精神。”
林知夏“哈哈哈哈”地笑出声:“你真好玩。”
她迈开步伐,在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一路小跑,边跑边喊:“江老师,江老师,江老师!”接着又说:“江老师你看,我现在像不像段启言?”
“你为什么要模仿段启言?”江逾白质问她。
林知夏歪头:“因为好玩。”
江逾白又问:“你能模仿一个人?”
“我试试!”林知夏宣称,“现在我要模仿江逾白。”
江逾白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点紧张。他立定在一盏枝形吊灯的下方,明亮的光线落在他的身上,使他看起来像是一位不食人间烟火的天外来客。
林知夏挺直腰杆,缓步向他走来:“江逾白。”
江逾白侧过身,没有理她。
林知夏跑到他的正前方,又喊他:“江逾白。”
江逾白再次转到了另一个方向。
林知夏锲而不舍地非要和他面对面说话,他却告诉她:“你在模仿我?我不可能像你这样……”
“像我怎样?”林知夏理直气壮地问他。
江逾白讲不出恰当的形容词。
林知夏一蹦一跳,绕着他转圈圈:“不管你朝着哪一个方向,我都可以转到你的面前。你是太阳,我就是水星。你是地球,我就是月亮,你能算出我的公转周期吗,江逾白?”
江逾白反问:“你为什么喜欢绕着我转圈?”
“我不知道,”林知夏回答,“就像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喜欢去操场上吊单杠。”
她忽然停下来,若有所思:“我经常观察你的一举一动。”
走廊的角落里,立着一面镶嵌贝壳的仿古铜镜。
江逾白瞥了一眼镜子,稍微整理了自己的衣襟。林知夏的声音再度响起:“有时候,我可以猜出你的内心想法。比如现在,你很注意仪表,因为你想保持一个好的状态,让我观察。”
江逾白抚平袖口的动作一顿。
他转移话题:“我有一些私人收藏。”
“你的私人收藏?”林知夏兴致勃勃地凑了过来。
江逾白带着她横穿走廊。他按下一串密码,打开一扇防盗门。他们走进一间不起眼的小屋子,屋顶的浮雕透光透风,光线被裁成一幅画,照亮了一堵墙。
林知夏环视四周,神思恍惚。
“这个肯定不是你爷爷亲手做的。”林知夏指向了一座玻璃柜。
“是我收集的雕刻品。”江逾白介绍道。
林知夏蹲在了玻璃柜的前方:“中国传统手工艺品?”
江逾白蹲在她的旁边:“传统工艺,当代作品。”
柜子的第一层摆放着一座山水风景石雕,雕工精湛,造型奇巧。那山川雄伟壮观,浑然天成,蓝色的湖水波光粼粼,像是刚被一阵清风吹过。
“你可以用手摸。”江逾白提议道。
林知夏摇头如拨浪鼓:“不,它们看起来好珍贵,我不能摸。”
江逾白却说:“东西是死的,人是活的,你比它们更珍贵。”
江逾白说得很对,林知夏倍受鼓舞。她小心翼翼地拨开柜门,碰到了玉雕的山川风景,她说:“我猜,山峰是碧玉,大树是月光石,湖水是天河石。”
“是的。”江逾白认可道。
林知夏问他:“你为什么要收集雕刻品?”
江逾白回忆往昔:“我去爷爷家里做客,他让我挑几件东西带走……”
“难怪!”林知夏恍然大悟,“我刚才还在想,为什么这些宝物都像是爷爷奶奶们的藏品,原来它们真的来自于你的爷爷家。”
随即,她又有些腼腆地说:“江逾白,我送你的十一岁生日礼物,就像这座石雕一样,也有大树、池塘、小房子。”
江逾白不经意地透露:“它被我放在书房。”
“你的书房?”林知夏喜不自胜,“太好啦,它每天都能陪你学习。”
林知夏从心底散发的快乐情绪传染了江逾白。
在这个明亮又通透的房间里,空气无比新鲜,无比清甜,江逾白伸手拉开另一扇柜门,林知夏又见到了几件钟表工艺品。
江逾白邀请她鉴赏:“十八世纪的欧洲古董钟表。”
林知夏频频点头:“嗯嗯!它们都是tableclock,我在图书馆的欧洲历史书里见过。”
她近距离地审视,想记住每一个细节。
江逾白递给她一双手套。她立刻戴上手套,轻轻触摸了十八世纪的钟表、十七世纪的餐具,她还和江逾白玩起了历史穿越游戏。
江逾白扮演国王,林知夏扮演女王。
林知夏气定神闲,握住一根权杖。她模仿莎士比亚的作品《理查三世》里的台词,对江逾白宣战道:“高涨的海水是暴风雨的前奏,江逾白陛下,你的时代,面临转变……”
江逾白竟然用语言战胜了她:“送我王冠的人,是你。为我加冕的人,也是你。你忘记了吗?”
林知夏顿时呆住。
江逾白轻飘飘的一句话,让林知夏溃不成军。林知夏马上改口:“嗯,我们和解吧。”
江逾白低头笑了。或许是因为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他毫无顾虑,很自然地接话:“你用什么方式跟我和解?”
林知夏说:“签订合同。”
江逾白目前的角色是“江逾白国王”,而一位英明的国王应当处变不惊。他单手抬起自己的权杖,淡定地回答:“我不能跟你签合同。”
“为什么?”林知夏问道。
江逾白解释:“签合同要有律师在场。”
林知夏笑说:“不愧是小江总。”
江逾白后退一步,林知夏追着他喊:“小江总,小江总,小江总。”他横过权杖,挡在她的面前,提醒道:“界限,把握界限。”
“你怎么跟我哥哥一样。”林知夏随口说道。
江逾白反问:“哪里一样?”
“就是,哥哥经常跟我讲,要注意界限,”林知夏一字不漏地转述道,“哥哥说,女生不能和男生交朋友,女生最好的朋友应该是女生。这个问题挺严重的,我和他吵过架。”
江逾白冷淡地应道:“吵得好。”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林知夏还听见了她爸爸说话的声音——她几乎以为自己幻听了。
林知夏跑到门口,向外一看,她真的看到了爸爸,还有江逾白的叔叔江绍祺。
宽阔笔直的长廊上,两位成年男性的身影十分高大。江绍祺与林知夏的爸爸并排行走,走了好几步,江绍祺才问:“您的全名是……林富贵吗?”
林富贵机械性地重复着一个动作。他双手交握,掌心合拢又分开,分开又合拢。他观望着私人藏馆的天花板和诸多藏品,哑声说:“对,我是林富贵。我是林知夏的爸爸。”
江绍祺露出温和的笑容:“我和你在沈教授的实验室见过面。”
“我有印象,我有印象。”林富贵附和道。
眼下正值三月初,气温偏低,尚未回暖。林富贵穿着起球的老款毛衣,外套一件仿皮的皮夹克。他的衣服洗得干净,穿在身上相当舒适,但是,当他身处于如此豪华的收藏室,他的着装和气质就显得有些突兀了。
这座庄园让林富贵叹为观止。建筑物的设计与内部装潢,全是他梦里都没想过的模样。他急着把女儿带回家。他瞥见林知夏之后,赶忙招手:“来,夏夏,快过来。”
林知夏“哒哒哒”地跑向爸爸。
江逾白缓步跟在她的背后。他还没来得及请她吃午饭——他从上个月开始筹备这一顿饭,是因为他想帮她庆功。她获得了好几块金牌,按理来说,应该有一场庆功宴。
但是,林富贵牵住女儿的手腕,要求她:“夏夏,和你朋友说声再见。”
林知夏迟疑道:“爸爸,我今天和朋友玩得很开心……我们可以和他一起吃顿饭吗?”
爸爸却说:“夏夏,你妈妈给你做好午饭了,咱们回家吧。”
江逾白旁观这一幕,仍然表现得很有礼貌。他好像做到了真正的处变不惊,即便他的内心正经历着不可言说的失落。他和林知夏的历史穿越游戏刚刚进行了一半,他们还没从欧洲大陆回到古代中国——林知夏说了,她想让江逾白做将军,她自己要做武则天二世。
林知夏的父亲来接她回家,江逾白没有理由挽留她。
江逾白看向了叔叔,叔叔立马开口辩解:“小江,上次我带你去大学城,我和林知夏的爸爸交换了联系方式。林知夏小朋友智商174,我和她爸爸互留电话号码,那是家长的一种考虑,你知道吗?你叔叔我是个细心的人。今天,你邀请林知夏来家里玩,不管怎么说,林知夏才十一岁半,你得告诉人家父母,我就帮你打了个电话……”
江逾白理解叔叔的良苦用心。
林知夏年纪还小,她的父母必须掌握她的行踪。
虽然,他和林知夏关系不错,但是,林知夏的父母并不了解他。叔叔一个电话打过去,林知夏的爸爸大概很紧张,年幼的女孩子需要更多的关照和保护。
江逾白主动把林知夏和她的爸爸带到了停车场。他家里的司机会送他们回家。他看着林知夏坐上轿车,她还把车窗摇下来,朝他招手:“周一见,江逾白!”
江逾白站在原地,目送轿车离去:“周一见,林知夏。”
回家路上,林知夏的爸爸没说一句话。
到了安城小区门口,林知夏和爸爸一起下车之后,爸爸蓦地叹了口气。周六上午的小区街道人来人往,四周充斥着谈话声、狗叫声、杂乱的脚步声。
爸爸从衣兜里掏出一盒烟。他刚要把一支烟卷拿出来,林知夏就攥住了他的袖子:“爸爸,爸爸,不要抽烟。”
爸爸叫她:“夏夏。”
林知夏双手背后:“夏夏在这里。”
爸爸没有带着林知夏回家。他在小区里找到一条长椅。他让林知夏坐到他的身边,然后才说:“夏夏,你这个朋友江逾白,他和你不一样。爸爸不是不让你和他玩,爸爸就想告诉你,你现在啊,拿过世界级的竞赛奖,在学校里也有别的小伙伴……”
林知夏伸直双腿:“我懂了。”
“你懂了?我还没讲到重点。”爸爸惊讶地感叹道。
林知夏仰头望着天空:“嗯,我能猜到你的意思。你想告诉我,我跟江逾白交朋友的风险很大。”
爸爸再次掏出烟盒:“夏夏太聪明了。”
他举了个例子:“爸爸是从村里出来的。在我们的村子里,村长的儿子欺负别人,别人都没处说理,那怎么办呢?就忍着。”
“江逾白真的很好,”林知夏争辩道,“爸爸你要是能和他相处一段时间,你就知道了。”
爸爸点燃一根烟卷。白雾弥散,如烟似尘,浸染附近的空气。
林知夏打了一个喷嚏。
爸爸才刚抽了一口烟,就立刻把烟头掐灭。他把烟头扔进座位旁边的垃圾桶,嗓音低沉地说道:“爸爸是不了解江逾白。你平常得多注意。我把话告诉你,你自己拿主意。哎,你是出过国的人了,见的世面比我多了。”
林知夏拍了拍父亲的肩膀:“无论我将来去过多少地方,我永远是你的女儿,你永远是我的爸爸。”
这短短一句话,似乎让爸爸有些感动。林知夏趁机说:“爸爸,你千万要帮我保密,别让哥哥知道我去江逾白家里玩了,不然哥哥一定会炸掉的。”
爸爸没料到他的儿子比他还严肃。他的脸上露出一点讶异神色:“秋秋和江逾白打过交道吗?”
“没有,从来没有。”林知夏分外遗憾。
爸爸谨慎地思考几秒钟,答应道:“好,爸爸帮你保密,但是没有下一次。夏夏,在你十八岁之前啊,你还是不能去男同学的家里。”
“十八岁以后,我想去就能去吗?”林知夏提出质疑。
爸爸站起身,带她走回家:“那时候,你是成年人了,爸爸妈妈管不住你。”
林知夏没作声。她生怕爸爸在哥哥的面前露出马脚。她和爸爸一前一后踏进家门,哥哥正好在客厅削苹果。哥哥见到她回来,还问了一声:“你去哪个同学的家里玩了,林知夏?”
哥哥坐在一把椅子上,左手抓着苹果,右手握着削皮刀。他就像旧社会的封建大家长,盘查着家族内部的一切琐事。林知夏避开他的目光,躲到了爸爸的背后。
爸爸接过话题:“我刚从外面回来,正好碰到了夏夏。”接着又问:“秋秋,你最近学习还行吗,身体吃得消吗?”
再过三个月,林泽秋就要参加中考。
这学期开学以来,林泽秋只考过一次全班第一,年级排名大不如前。他的同班同学说,有些聪明人,到了初三才开始学习,成绩突飞猛进,比林泽秋这种一直用功的学生要强一些——林泽秋并不相信这种说法。
在林泽秋的眼里,只有他妹妹那种程度的才算是“聪明人”。他妹妹无论学不学习,都是年级第一,甚至是2007年度罗马尼亚大师赛的国际第一。
爸爸一提成绩,林泽秋思虑万千,完全忘记了盘问林知夏。
林知夏为哥哥鼓劲:“哥哥加油!哥哥遇到不会的题目,一定要来找我。”
哥哥却说:“算了吧。”
林知夏再三坚持:“我能帮你节省时间!”
哥哥侧目看她:“你还要搞数学竞赛。”
林知夏详细解释:“我不准备参加今年的国际奥林匹克数学竞赛。冬令营里最强、最有经验的十几位选手,已经在进行第二轮集训了,我相信他们可以拿到金牌。”
哥哥啃了一口苹果:“林知夏,你在学校里,还有什么可忙的?”
“信息竞赛呀!”林知夏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三人一组的信息竞赛,很好玩的,奖金特别多。正好有这个机会,我想试一试。”
林知夏做完规划,很快就付诸实践。她加入了高二年级的信息竞赛队,并在省立一中的选拔赛中脱颖而出。
到了四月份,林泽秋还在为中考而发奋复习的时候,林知夏已经代表省立一中,冲进了全省的高中生信息学科决赛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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