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幽罗神色慵懒地侧身坐起,银丝如星河般散落,瑰丽双眸闪烁,仿佛仍在回味着这段时日的种种经历。
回想与林天禄相见时的‘别有用心’、‘图谋不轨’,直至道别之际两人的默契无言、心有灵犀,哪怕她自己都不曾料到
双方竟如此有缘融洽。
幽罗哑然失笑。
如果以她当初布置准备的计划进行下去,若雨和忆诗那两个丫头在半途中就得丢了性命,而华舒雅则是被当作‘筹码’送与他人之手,华府崩溃、长岭陷落,可谓板上钉钉之事。
天下大乱、战火倏起,就连林天禄仅剩的平静安宁也会被尽数夺走,只能在纷乱之世中茫然奔波。任其纵有改天换地之能,终究夺不回所失去的一切——
本该是这样的。
“许久都不曾接触外界,本宫果然还是心软啦。”
她最初戴上了面具在诸多势力之间合纵连横、搅动风雨,布下了一环扣一环的逼命死局。哪怕林天禄纵有非凡修为,亦然得乖乖入套陷局,有千般限制可以加诸其身。
只是事到临头,她终究还是有些后悔了。
“这榆木书生,倒是叫人喜欢。”
幽罗暗自轻笑了两声。
并非当真有何男女之情、情意绵绵,而是那书生言谈举止间的亲和儒雅,令她颇感舒适惬意。
与其交谈相处仿佛放下了所有的心防警惕,无忧无虑地笑谈调侃,如同亲密无间的至交好友一般。
这种感觉,她这千年来都未享受过。
不,或许她自诞生于世以来就不曾拥有。
“一直待在这塔底下,总归还是有些寂寞难耐。”
幽罗仿佛自嘲般点了点自己的眉心。
回想化身陪伴着林天禄的点点滴滴,既是温馨,也算颇有波澜惊险,着实难以忘怀。
紧握的左手微微张开,看着掌心中的银坠玉珠,她不禁垂眸浅笑,喃喃道:“下次再见,定要给你些惊喜才行。”
“——你,擅离了罗星万幽塔。”
古井无波般的低沉嗓音蓦然响起。
旋即,就见远处的阁台之上浮现出了中年男子的身影。
他依旧面色古板肃穆,眼神如同千年玄冰般森然冷峻。
“我罗星与古界发生了冲突,其中定有你在暗中插手。还有一名执魂者被杀,是你传递出了错漏百出的错误情报,引他们自以为是地闯进死局之中。”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幽罗收起银坠,眼眸微抬,露出邪异凛然的笑容:“对你们来说,所谓的执魂者本就是棋子而已。本宫出手帮你剔除掉几个不服管教、自作聪明的蠢货,又有何妨?”
“......”
中年男子一时沉默无言。
但片刻后,他蓦然沉声道:“不要随意浪费你的魂力去做些毫无意义之事。”
“呵。”幽罗只是不屑冷笑一声,扯动皓腕上的锁链背身侧卧,闭眸噤声。
中年男子身影变得愈发模糊,好似消失离去。
直至这时,幽罗才微抬右手,看向紧缚着自己的咒文寒锁,眸光闪烁不定。
“或许本宫也应该...换换环境。”
青城郊外,一座傍山庄园尤显气派广袤。
此地气息清新淡雅,杳无人烟,唯有山间的几声嘹亮鸟鸣幽幽回荡。
临至正午时分,谈娘已然带着众人离开华府,坐上马车来到了这座环境优美的山庄之中。
比起城内华府,此地庄园的规模可谓不亚分毫、甚至更显宽敞清静,几处院落都有侍女每日打扫清洁,如世外桃源般舒适惬意。
“......”
而山庄内林立的诸多建筑,自然有专为来客准备的几间奢华卧房,内饰家具一应俱全,清幽寂静之中难掩豪气华贵。
林天禄帮忙将行李搬进卧房内,刚收拾整齐干净,回身正要离开,却见门前已然站着少女倩影。
“舒雅?”
他随手将橱柜关上,轻笑一声:“怎得没有跟若雨和忆诗待在一起?”
华舒雅轻拢秀发,脸蛋泛起一丝红晕,颇为紧张道:
“是、是两位夫人特意让我来陪陪先生你的。”
躲藏在走廊转角的茅若雨和程忆诗侧耳闻言,顿时无奈扶额。
这丫头,怎得还如此实诚!
“她们倒是有心。”
林天禄挠了挠面庞,哂笑道:“这般撮合姻缘,实在是让人心生歉疚。能有这等完美贤惠的妻子,相较起来我都显得有些厚颜无耻了。”
“唔——”
隐隐听见屋内的声音,茅若雨和程忆诗齐齐扶住身旁的梁柱,虽神情无奈,但脸颊还是不由得泛起羞赧红晕。
相公怎得也说些不合时宜的话啦!
“两位夫人确实都很好。”
华舒雅感同身受般感慨出声:“昨晚与我一直聊到了深夜时分,还屡屡出言安慰。若非有两位夫人相伴身旁,我都不知道这两天会紧张忐忑成何等模样。”
林天禄走出卧房正欲开口,但很快轻咦一声,沿着走廊望去。
只一眼,便瞧见连忙躲藏起来的两道身影。
他不禁失笑一声:“舒雅身后还跟着两位担心不已的好姐姐。”
“诶?”
华舒雅略有愣神,顺着视线瞧了瞧。
片刻后,茅若雨和程忆诗带着讪笑从角落里走了出来。
“相、相公,舒雅...”
“咳咳!”
程忆诗连忙故作镇定地清了清嗓子,执手腹前,好奇道:“夫君,听闻幽罗姑娘和尚涵姑娘都已离开青城?”
“是啊。”
林天禄笑着说道:“尚涵要回江盖过年,实在是留不得。至于幽罗她可能另有难言之隐,但想来应该并非什么麻烦事,我们也无需担心。兴许待年后便可再见。”
程忆诗若有所思,颔首无言。
毕竟那位幽罗姑娘总是神出鬼没的,说不定春节之后便会突然从何处现身,吓众人一跳。
华舒雅美眸轻眨:“那位幽罗姑娘,果然与大家都很熟悉?”
她虽被幽罗强行附身操控过一次身体,但相处时日尚短没聊上几句,终究还算不得熟悉。
对其了解只停留在两位夫人的介绍上,心里也只觉其当真美艳妖娆、性感雍容,性情更是捉摸不透。
着实是一位相当古怪的女子。
“幽罗她啊...”
茅若雨缓缓走来,露出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我们是在离开长岭后遇上的,虽萍水相逢,但因缘际会下也结伴同行了半月有余。或许算不得知心好友,但如今耳边骤然少了她的嬉闹调侃,反而有些不太适应。”
程忆诗双臂环胸,扶额叹息道:“此女实在妖媚魔性,比若雨还更像天生的狐狸精。妾身有时都替夫君捏把汗,竟还能面对诱惑不做动摇。”
“咳!”
茅若雨顿时脸色微红,嗔怪般横了她一眼。
林天禄悻悻然道:“虽然路上嬉闹不断,但幽罗姑娘与我们相处的确实不错。”
“原来如此...”
华舒雅抚上胸口,脑海中还清晰印刻着难以忘却的精妙剑法招式,一时沉默无言。
前几日刚苏醒,她只知晓自己得了些好处,但念及身子被强行操控,心中隐隐还有几分不快。不过这两日闲暇之际略作抿品思量,才愈发感到这些招式之间的精妙绝伦,其中珍贵绝不亚于当初在临月谷内的机缘。
她有预感,若能将幽罗留在自己身上的招式尽数融会贯通,自己的修为定会突飞猛进。
无论怎么说,自己终究承蒙了天赐馈赠,往后若能再见,定要再亲自好好感谢一番才行。
“好了!”
程忆诗蓦然出声,有些好笑地将林天禄和华舒雅的双手一同牵起,顺势交叠相握。
“这场婚事虽来得猝不及防,但今日正巧无事,你们二人就好好独处一番,聊聊这段时日来的相思之情,省得到了拜堂之际还浑浑噩噩的。”
华舒雅面露几分羞涩,小声道:“程夫人,我与先生其实不必那么的...”
“妾身都已是过来人了,哪儿还会骗你。”程忆诗肃起俏脸,附耳低喃道:“明日就要拜堂入洞房了,今日自然得好好酝酿一下情绪。毕竟婚事对女子而言太过重要,若无离弃便是此生唯一一次的经历,得好好珍惜。”
“...依程夫人便是。“
华舒雅苦笑着点头应声。
程忆诗闻言这才优雅浅笑,后退几步牵起茅若雨的右手,轻松道:“夫君与舒雅好好独处,妾身与若雨一同去帮忙瞧瞧婚房的装饰打扮,总归得给些参考意见。”
说罢,她们二人便亲昵挽臂匆忙离去。
但在转至走廊拐角处时,茅若雨悄然回首瞥来,捏起小拳头无声嗡动双唇,仿佛在鼓励加油一般。
林天禄暗自失笑一声,看向站在身旁的少女:“舒雅,我们如今不妨到外头逛一逛?”
华舒雅撩拂鬓角秀发,面若桃红,浅浅嗯了一声。
顺手将卧房房门关上后,二人并肩而行,穿过宅院门庭,缓缓走到了宁静清幽的宽阔大院内。
放眼望去诸多含苞待放的植株映入眼帘,虽在冬日时节并未绽放美艳色泽,但仍有翠绿景色,空气之中隐隐飘散着自然芬芳。
林天禄随意打量了几眼,心下颇感讶然。
这植株花园打点的可谓相当精美秀气,绿色宜人。
“我虽与谈娘相处不多,但也知其平日酷爱修剪些花花草草。”华舒雅跟随在旁,轻声道:“前些年她住在府上几乎无人交谈解闷,便是靠这些小兴趣来打发些时间。一来二去下有了几分兴趣。”
“虽是清闲,但能修身养性也算不错。”
林天禄面露感慨之色。
旋即,他侧首看向身旁少女:“舒雅你这段时日过的...还好吗?”
“与往日并无区别。”华舒雅温和轻笑道:“闲来无事便在院内练练剑、看看书,偶尔陪前来探望的亲戚们聊上几句,这大半个月的日子便渐渐过去了。”
林天禄盯着她看了一阵,直至少女略显悻悻然地闪躲开眼神。
他心中不禁暗叹。
这丫头,终究还是藏了些心事。
但他也没有故意再谈及不快之事,微微一笑,很快从怀中摸出了一副雕纹玉镯。
“此物收下吧。”
“前辈?”华舒雅愣了一下:“这是...”
“前段时日途径一些镇县,在市集中挑来的。”林天禄笑道:“我思量许久,觉得还是此物最适合你。玉质色泽莹润如雪,与你的肌肤相近。而玉上所雕纹路更是吉祥典雅,不骄不奢,很衬你的性子。”
华舒雅怔然接过玉镯,纤指轻抚玉镯上的纹路,眸光流转,细瞧一眼玉镯内侧竟还额外刻着比翼之痕。
她不禁抿起丝丝笑意:“前辈挑这镯子可花了不少时辰?”
“是啊。”
林天禄耸了耸肩膀:“单纯的玉镯子虽最为朴实,但总归单调了些。但要在玉镯上刻出些精美纹路,可不是寻常玉匠能办到的,找寻许久才找到一位技艺非凡的老爷子,购得此物。”
华舒雅将玉镯轻按于胸前,仿佛能感受到此物中的情意,心间微泛甜意。
美眸忽闪,她似难忍笑意般从衣袖中取出了一副小小锦盒。
“前辈,还请收下此物。”
“嗯?”
林天禄愣了一下,很快失笑道:“原来舒雅也为我准备了些重逢小礼?”
“前辈特意千里迢迢赶来见我,我自然得备些礼物。若两手空空岂不是太过厚颜?”华舒雅将鬓发拢至耳后,柔和道:“先生不妨打开瞧瞧?”
听闻此言,林天禄顿时哂笑:“但我此行可算上门提亲,哪有让未过门的娘子送礼的。”
而且他如今没带来些昂贵聘礼,对华王府而言已有些‘寒酸’了。
“前辈!”
华舒雅难得摆起一副嗔怪般的娇憨模样,脸颊微红,语重心长道:“当初可是您教我男女之间要相互尊重、平等而待,这小礼你可得收下才行。”
“好~先瞧瞧乖舒雅为我挑选了什么礼物。”
林天禄神色温和欣慰,顺手将小巧锦盒打开,就见一枚莹润剔透的玉扳指躺在绸缎软布上。
他顿时抬头望来,目光相会,两人顿时一齐笑了起来。
“没想到舒雅的品味倒是与我相同,竟同样选了玉质首饰。”
“穿金戴银总归太显眼了些。”
华舒雅轻笑道:“前辈再瞧瞧扳指内的纹路。”
林天禄依言仔细观察,很快讶然发现在内侧赫然同样纹着比翼之鸟。
“舒雅你...”
“我与前辈想到了一处。“
华舒雅面颊上泛起娇艳红润,捧着胸前玉镯,露出温柔甜蜜的纯净笑颜。“将来能与前辈做一对比翼鸟,可比万事都要来的更为幸福。”
午后微风轻拂秀发裙角,清纯出尘、美玉无瑕——
只此一刻,林天禄恍惚间心中不禁感慨万千。
望着面前展现纯洁爱意的少女,他心底一时颇为温暖,不由得伸手抚上其令人魂牵梦绕的娇俏面庞,引得少女长睫微颤,眉宇间浮现几分淡淡欣然羞涩。
林天禄语气温和道:“比翼之鸟虽是幸福甜蜜,但终究瞧着令人不忍。我们二人往后可得过的更加舒心惬意,得叫世间任何人都要艳羡不已。”
“这是自然。”
华舒雅捧住脸蛋上的宽厚手掌,美眸如水荡漾。
“还有此物可得收下。”林天禄仿佛变戏法般拿出了一副精美长箫。
华舒雅呆然道:“先生为何会....”
“当初你我路过街市,你瞧着此物眼神分外发亮。”
林天禄低沉柔声道:“或许你很喜欢此物、又或此物对你有童年记忆,索性便挑来件送给你。”
“......”
华舒雅怔然将长萧接过,默默抱入怀中,闭眸间洋溢起幸福感动的神色。
前辈竟连这点小事都记在心中
但沉默片刻后,她的脸蛋愈发红润发烫,羞答答地挪开目光,仿佛脑袋过载般目光混乱,发出一丝可爱的小小悲鸣:“好、好羞人...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林天禄呆了一下,很快开怀失笑起来。
“你这丫头,我还以为你过了不到一月,竟当真变得胆大起来,原来只是在故作镇定?”
“当、当着前辈的面说这些情话实在是...”
华舒雅脸色通红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蛋,仿佛也被自己的糟糕反应逗笑了似的,不禁扑哧一笑。
“要是让两位夫人知道,可得又要数落我一顿啦。她们昨晚教了我许久,而且眼下明明是再好不过的温馨气氛。小女却....”
林天禄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不过现在的舒雅也很自然可爱,并无多少区别。”
“啊...”
华舒雅羞涩难当地避开视线,似求饶般低喃道:“前辈别再夸奖啦,小女听着实在害羞的紧。”
“那我就暂且收收声,让乖舒雅恢复些冷静。”
林天禄收起锦盒,将玉扳指戴在拇指上,轻笑道;“不妨先戴上看是否合适。”
“嗯。”华舒雅羞赧颔首,让右手穿过玉镯,晶莹手镯很快稳当地挂在皓腕之间。
少女看着手腕上的镯子,微抿樱唇,没由来在心底泛起丝丝暖意。
或许,这便是她所追寻的真正归宿。
不算孤苦伶仃、也算不得温馨美满,平平淡淡的一生便要在明日迎来转折。
不——
华舒雅攥紧手中长萧,垂眸恬静一笑。
在与前辈相遇的那一刻起,她今生今世便已不同。
“——前辈。”
“嗯?”
少女螓首微扬,展露着温馨笑意:“将来,我还能继续喊您前辈吗?”
林天禄倏然一怔。
旋即,他露出宠溺笑容:“自然无妨。”
“那就好。”
少女如获珍宝,笑意更显甜蜜舒心。
但她很快感觉到香肩被轻轻按住,不由得抬起目光,就见林天禄凑近至面前,狭促道:“但舒雅可还记得我们当初在长岭的分别之时?”
少女俏脸一红:“还、还记得。”
当时道别之际,他们在长岭县门前当众亲吻了一番,实在是难以忘怀。
“而如今,无需多言。”
林天禄微抬起少女的精巧下颔,倏然俯首吻下。
“唔?!”
华舒雅猝不及防地瞪大美眸,脸蛋肉眼可见得涨红,双手僵直般顿在两侧,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但感受着唇齿间那霸道又显温柔的深吻,少女眸光愈发水润柔和,吐气如兰间身子渐软,情不自禁地踮起足尖抬臂勾颈,沉浸在这份寂静无言的旖旎深情之中。
林园之外。
茅若雨和程忆诗远远瞥上一眼,隐约瞧见两人相拥而吻,虽脸色微红,但心底也暗暗松了口气。
相视一眼,不禁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
虽然听不清自家相公跟舒雅妹子之间谈了什么,但见他们这般亲密甜蜜,昨晚的一番闺中密谈也算卓有成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