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兆廷看着她出门,久久没有说话,但谁都看的出,这位至少表子里温文儒雅的君王已是隐怒到极点。晋王妃眉头紧皱,接着一顿饭,吃得相当安静。李兆廷几乎无话。
这一天,李兆廷原本是在阿萝宫中过的,但用过晚膳,却并未携她同去,只回了自己寝殿独宿旆。
回宫后,梅儿大为不忿,说道:“娘娘,这黄狗偷吃,黑狗遭殃,皇上本来是要到我们这儿来的,如今却——”
阿萝打断她,“行了,这重犯走脱,皇上心情不佳是自然的,还有,今儿倒是多事,谁让去弄那个人的!”
“奴婢这不是痛打落水狗嘛!”梅儿不无委屈。
阿萝微微一笑,“今日在太后宫中还没看明白?这个如今还用得着我们来亲自动手?自有人来管,我们要做的就是推一推波、助一助澜。窠”
梅儿这才破涕为笑,道:“上次冯素珍那寝殿听说皇上也是去了的,却不知是冯素珍那模样身段勾不起皇上的想法还是怎么倒了皇上的胃口,但这次倒算遭了报应。”
阿萝隔了好久,方才嗤地笑道:“就说老天是公平,我苦等多年,她却夺我的东西,如今终于报到头上。”
她说着又吩咐道:“皇上既不在,去替本宫备些衣纸罢。”
“娘娘这是……”梅儿不解。
阿萝幽幽道:“他无情,我却不能全然……告诉他,他的兄弟似乎是安然逃脱了,他泉下有知,也该安心。”
香烟扑鼻,尘灰低飞。此时,魏无泪正好把魏成辉父子送到皇城门口。魏成辉道:“娘娘请留步。为父和兄长自行离去便好。”
魏无泪一笑点头,又听得父亲压低声音道:“娘娘今儿这手,做得漂亮。”
“爹谬赞了。是爹消息送的及时,无泪方才来得及以用膳为名去找太后。太后必定以为无泪是求与皇上相处之机,无泪正好提出让皇上和各宫过来。”
魏无均在旁听着,眸中现出恍悟之色,随即笑道:“好啊。爹和妹妹下得手好棋。们算好时间,这皇上在那,父亲遇事来报,这是要让太后亲眼看看冯素珍都做了些什么好事。”
“这失之东隅,收之桑榆。”魏成辉眸中迸出丝冷光,“她跟她那死鬼父亲一样,颇有些能耐,但哪怕是她父亲都要折在我手上,我就不信她,比她父亲还要厉害。”
“爹,您放心,我们魏家这个心腹大患,女儿一定设法替除去。”魏无泪低声道。
魏成辉却按住女儿胳膊,“爹信能耐。只是这时有太后呢,不必明着来,只需暗中调度,太后是皇上亲娘,不一样,知道吗?另外,爹望尽快跟皇上诞下龙子。如此,是谁也撼不动我们魏家,那顾惜萝不行,妙音也不行。”
“是,女儿明白。”魏无泪一凛,随即又满脸红晕。
因阿萝是六宫之首,素珍的事便交由她手下女官去安排。是以,待素珍收好细软,过来把人领走的是萧司膳。
小陆子哭着要送,素珍不允,郭司珍到底是宫中老人了,和素珍也还没到生死相交的地步,倒是更冷静一些。
浣衣局不比寝宫,环境要差许多,一连三四个院落,都住着浣衣宫女,不下百人。萧司珍把素珍领到其中一个院落。
这边其中一名执事宫女约莫事先已收到通知,就等在院门口,跟随而来看热闹的还有十来个宫女。
萧司膳笑道:“阿祈,这人就交给了。这位娘娘是曾可与皇后娘娘争一夕长短的,是娘娘旧交了,只是如今忤逆了皇上,被降为宫女,么,冲着皇后娘娘的脸面看顾着点,但当然了,这该干什么还干什么,皇上也是这般吩咐下来。”
那祈女官三十来岁,长相倒是和善,闻言也没说什么,只笑道:“萧大人放心,把人交给奴婢就行。”
萧司膳颇有些意味深长地看素珍一眼,便告辞离去。
祈执事微微一笑,道:“娘娘且跟奴婢走罢,先给安排住处。”
素珍临走前,郭司珍偷塞了些银子给她,她略一思索,先并未拿出来给这女官,只笑笑点头,道了句“有劳姑姑了”,便随她入内。
后面跟着看热闹的宫女,交换了眼色,随之也跟了进去。
院中四五间厢房。祈执事把素珍带到左首一间,掀帐进去。屋内有七八个宫
女正在桌前用膳,见状连忙起来,祈执事道:“娘娘,从今开始便要屈尊在我们此处住下了,喏,那是的床。”
她指了指最里一张铺子。
这时,有宫女倒抽了口凉气,素珍打量过去,但见那张床上满布灰尘,一张露絮破被,凉席上落了好些黑黑硬硬的东西,似是死蟑螂和些什么虫子秽物。
这人只是看着面容和霭,素珍想起玉妃旧居的情景,不由得心笑。娘娘旧交,冲着皇后的脸面……方才萧司膳话说得动听,可一句“
能与皇后争一夕长短”,这敢与皇后争还得了!何况还有一句“皇上吩咐下来”。这银子给与不给,都没差别。何况,这银两不多,她得省着点花。
她忍着对那床褥的恶心,颔首道:“谢祈姑姑,素珍初来乍到,日后还有得劳烦。”
那祈执事看她竟不动怒,似有些诧异,随即淡淡道:“娘娘早些歇吧,这浣衣局不比别的地方,重活累活一大堆,明日有的忙,可就不比从前了。”
“是。”素珍再次点头,又道:“姑姑,奴婢已今非昔日,日后姑姑唤我出阁前名字素珍便可。”
祈执事闻言,看了她一眼方才离去。听到祈执事称呼素珍为“娘娘”,一众宫女明显颇为好奇,都随祈执事出了去,似是打听。
屋中只剩素珍一人。她走到床边。她日子过得不怎么好,小莲子似乎也感觉到,知自己并无撒娇打闹的资本,乖巧许多,不似连玉还在那时,这些日子她竟不呕也不吐,直到看到这张床。她猛地捂住嘴巴,把那种恶闷的感觉狠压下去。
孩子,乖,我们绝不能出任何差池,被人瞧出来!她心道。
这时,宫女们陆续回来,素珍站在床沿,问道:“请问,在这床上睡过的姑娘是不是已故去了。”
众人都是微微一怔,其中有人嘴快,脱口问道:“怎么知道?这丫头死于痨疾。”
素珍道:“这是大家吃住之地,若非是故去之人,姑娘们大多爱洁,想来断不会容这脏污。”
“啧啧,果然是当过娘.娘的人,瞧,这想的说的一看就比咱们高。”这时,一个女子排众而出,双手抱.胸,目带嘲讽。
对方容色娇丽,颇有些姿色。
素珍纯粹只想知道,这床是不是真被死人睡过。可是看来祈执事对这众宫女交待了自己来历,甚至还多“交代”了些什么,而本来,对于一个曾得到过妃位如今又落难的人,这些宫女就不免有既嫉妒又幸灾乐祸之意。
她不是包子,但此时,她不能与她们起冲突,多生事端,她遂笑道:“姑娘言重,我本来就是个不受宠的,与宫中其他娘娘比不得。”
她说着从怀中拿了些碎银出来,放到桌上,道:“我初来乍到,什么也不懂,这是给各位姐妹的一点心意,日后还望各位多担待。”
银两很快被众人一扫而空,只剩那俏丽的宫女没拿,似笑非笑地盯着她。
素珍听得众人唤她“吉儿”,言语间多有奉承,确定她是这里的头没错。
她问拿块布巾擦洗,无人理睬,但总算也没有人寻她麻烦,后来,她索性把自己带来的衣裳撕了件,出去院中石井处打了盆水,端回来将凉席清刷干净,又将被枕卷起拿出去扔了。
她心中有种很不好的感觉,但至少这第一晚,除了要睡在这张让她感觉浑身难受的床上之外,总算是相安无事的过去了。
翌日起来,果然证实了她的预感。五更天被那吉儿唤醒,起来的时候其他宫女还在睡,吉儿说,她是新来的,需要尽快上手,接着便指着院中一堆脏衣裳让她濯洗。
素珍看了眼,约莫六七十件。
素珍在家中并未干过这等活事,和冷血上京,是自己管自己,在提刑府的时候,除去贴身衣物,外袍夹袄官服都有福伯替她打点好,交由底下仆人清洗,此时让她浆洗这大堆衣裳,无疑是困难。
她知她们是有意为难,这些衣服也不知谁人穿过,方一走近,一股酸臭腥馊之味便扑鼻而来。
但她什么也没说,把桶拿到井边汲了水,略有些吃力地搬回,便在小凳坐下,把地上席面衣服拿过,一声不响洗刷起来。
小鬼头,阿.娘也知不好受,但瞧,至少这非严寒时节,我们的处境也不算太坏是不是。娘既能把爹的兄弟给弄出去,就一定能想出法子把平安带出去
。她心中笑笑暗道,间或施了一下身子,尽量让自己坐得舒服一些,不挤压到肚子。哪怕,如今两个月光景,肚子尚未现形。
过了半个时辰,她听得院中宫女起来,几个大厢房均有人出入,看到她,瞭了数眼,不久,她们从外面取回早膳,她双手酸痛,肚子也是饿得厉害,但自不会有人来招呼,她自己打了水把手略略洗了洗,往身上一抹,便掀帐而入。
屋内宫女齐刷刷看来,吉儿嘴一撇,淡淡道:“这里没有的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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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一点多的更是12号的是,这是13的更新。下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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