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煦从州衙里找了一个熟悉地理的衙役领着他走街串巷,四处寻摸,虽然是一州所在地,曲江县也算是上县,不过能入眼的房舍还是少之又少,寻来寻去,总难找到一所合意的,末了李煦改变策略,如果找不到现成的,索性找一块地皮,自己重起炉灶算了,在韶州少则三年,多则五年,这拖家带口的,住处嘛还是马虎不得的。
按照这个思路,终于在城南一个叫凤凰台的地方找到了一座民宅。
韶州位在浈江之畔,东、西、南三面环水,城区由北向南伸展,细细长长,越过凤凰台,断于三江口,凤凰台就位于城南三江口北,是一座连片的小山,山势不高,林木却十分茂盛,虽然已经进入冬季,仍旧郁郁葱葱。
李煦看中的这座民宅位于一座土山的西南半腰上,院落很大,却十分破旧,地理位置也有些偏僻,不过李煦还是很满意的。站在庭院里一眼就可以看到滚滚南下的浈江,山脚下不远处就是一座能停靠小船的码头,出入十分方便,而绕过土山向北走不多远就是一条横街,买买东西逛逛街都很方便。
此外因为地势较高,若登临土山的山顶,则半个韶州城都在眼下,这种居高临下看世界的感觉实在是不错。
房屋破旧不堪又算得了什么,反正是要推倒重建的,只要有钱,还怕修不出个金碧辉煌来吗,反正现在宦囊足够丰厚,也不在乎那几个钱。回头再设法把整座小土山都买下来,先沿着山脚修一道围墙,圈出一片私人领地,靠花花狗是肯定看不住家的,那就养上几条大狼狗,再请上几个护院,哦,护院就不必了,无忧无愁兄弟正合用。
咱来他个闹中取静,好好做一回土豪。
主意打定,李煦依照当地的风俗请了个风水师过来瞧瞧,风水师捻着胡子晃悠了半天,说:“好是好,不过这地阳气太重,恐伤主人运道。”
李煦问他有何破解之处,大师掐指一算,说:“小郎君房中妻妾共四位吧,四位女眷太少,我看还得再添两位,一位全阴,一位半阴。”
此地阳气重还是阴气重,李煦是不知道,不过对他能算出自己房里有四个女人,倒是表现出很感兴趣的样子,虽然他心里也知道大师的神通来自那位带路的衙役,不过既然大师这么有兴致玩下去,自己也的确没有理由不陪着。
于是装着很虔诚的样子向大师请教破解之道,问他全阴之人为何,半阴之人又是为何,得到的解答是全阴之人指的是身体长成却还未出阁的处女,所谓的半阴则是已经生育的妇人,李煦听他说的高兴,继续问道:“大师的意思是我还得再添两房侍妾么。”
大师把头直摇,笑道:“那倒不必,只须请两位女仆佣入宅操持杂务便可,无须大动干戈。”李煦明白了,大师绕来绕去,是想做中介,给他介绍两个女佣,自己要是不答应,运道一定好不了。
那就答应吧,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若是没有两个当地人相助,指望如花似玉两位,只怕连稀粥都喝不上。想到这李煦就惶恐地请求大师出手相助,务必给介绍两个,并许以两贯钱的佣金,这可把大师乐坏了,平常干这事,成功一件所得酬劳不过五十钱,如今竟是两贯,激动之下的大师拍着胸脯向李煦保证说傍晚就把人带来。
李煦拦住他,笑着说:“人早一天晚一天来都无所谓,务请大师替我物色一位心思灵巧,最好能识得几个字的。”
在这个平均文盲率超过九成五,妇女文盲率高达九成九的时代,想在韶州这种小地方找一个年轻、机灵、识字的女性已经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了,若还要这女子来给人当佣人,难度更是可想而知,因此大师听到这个条件后,眉头也皱了一下,不过大师就是大师,片刻之后,他就展颜笑道:“无妨事,包在我身上啦。”
大师按图索骥之际,李煦找了中人办了过户移交手续。果然是身在公门好办事,听说是新任的杨参军要买房子,曲江县令付良碧立即责成司户佐穆同全程陪同办理。
小小的司户佐看起来不起眼,办起事来还真麻溜,李煦便顺势将整座小山都买了下来,全部算在一起所费也不过一百二十贯。
一切办理妥当,新任韶州参军就带着一妻一妾和如花、似玉登上了凤凰台,以领袖的气度指指点点,向妻妾们描绘了自己胸中的伟大建设蓝图:
某处盖一座小楼,下面是起居室,上面是书房和卧室;
某处修一座亭子,里面安放石桌石凳,亭旁要栽几簇竹子;
某处再挖一口池塘,栽莲种藕,再养几尾鱼,不是观赏用的金鱼,而是能钓上来吃的那种鱼,闲暇时可以带着妻妾们钓着玩;
某处是门房,门房还是修的低调点,不过要实用,要有人一天十二个时辰驻守;
某处是狗舍,开玩笑,这么大的家产,不养几条狗看着哪能放心,花花狗留着看护内宅,外面先养个七八条狗吧。
内宅和外宅是必须要分开的,中间一定要修筑围墙,且得是砖砌的那种,外宅要分作两重,靠近内宅的那一重不住人,只用作储藏区,会客区,游乐区,靠近外围墙的那一重住人,李十三、旺财、赵氏兄弟一人一座小院,可以在外围墙上开道门,挂上自家的牌号,李宅、赵宅什么的。
李煦描绘完胸中蓝图后,又带着莺莺燕燕们一一带到现场勘察。
沐雅馨兴奋不已,崔莺莺却锁着眉头,李煦问她:“吾妻何故不悦,怪为夫买地没跟你商量,不过区区一百二十贯,我以为就不必劳你费心了吧。”
崔莺莺道:“买地买房,你是家主你做主,妾只是想若按你的意思修建家园,所费只怕不下千贯,不是说拿不出这笔钱,只是咱们到这里立足未稳,人地两生,如此招摇是否妥当呢?是不是暂且就在这所旧房子里安顿下来,待到明年此时,夫君坐稳了官位再大兴土木呢?再说时间长些,也好寻几个手艺好,价钱公道的泥瓦匠,把咱们的家修得结实牢靠些。”
李煦拍手赞道:“你们瞧瞧,夫人这才是主家过日子的样子呢。”赞完崔莺莺,李煦顺势就把沐雅馨嚷嚷着要的雕花梳妆台给砍了,名义就是那东西,虚华、浪费又不实用。
如花、似玉两个人起哄附和,把崔莺莺往死里一顿狠夸,沐雅馨却嘟着嘴道:“这房子破成了这样,四面漏风,摇摇欲坠,岭南又多雨水,哪里还住得人。若按夫人的主意,那这一年咱们只好赁房居住了。咱们委屈点倒没什么,只怕于某人的官威有损呢。”
李煦拍手赞道:“如夫人所虑也极是,岭南不光雨水多,蚊虫蛇蝇也多,如今是冬天你们看不出来,将来入了春,你们就等着吧,虫儿、蛇儿天天得往屋里爬,半夜三更床上来条蛇,哇靠,那可怎么睡呢。”
他歪着头问崔莺莺:“你见过蛇长什么样吗?”
崔莺莺笑道:“夫君又嘲笑妾,蛇谁没见过,花花绿绿的恶心人。”
说罢却“扑哧”笑道:“妾也知道,夫君如今是官了,在韶州大小也是个人物,住这样的房子的确不像样子,赁房居住也一定没合适的,否则也不必买下这个地方了。方才妾说的话,权当没说过吧,夫君要建房就依你的性子,不过……”
她低下头来,想了想:“建什么样的房,夫君拿主意,中间采买土石木料,妾却要多两句嘴,到时候夫君可别嫌我烦。”
“不烦,不烦,土石木料有李十三去采买,夫人给把把关,至于如夫人嘛,什么都不懂,就别在一旁添乱了。”说完,李煦发现沐雅馨的嘴嘟的都快能挂香油瓶了,于是忙改口道:“至于家中的家具、摆设、物件什么的就请如夫人劳劳心吧。不过居家过日子嘛,务必要讲究实用、节省,不要太花哨,不可太张扬。”
李煦自然知道沐雅馨之所以要争,不过是不愿意自己被冷落,尚还没有庸俗到借此机会为自己捞好处的地步,不过这个头还是开不得,家有千口主事一人,自己来韶州不是做富家翁的,将来会有数不清的事要应付,这后院可是万万乱不得的。
若因妻妾争宠而致家宅不宁,实非自己所愿。
李煦跟自己说这是最后一次,下一次自己绝不让她再插手家事,任她再哭再闹自己也绝不能再心软。
因为临近年关,新建工程暂时无法开展,只能做些预备工作,新家预计将在元和十二年五六月间竣工。在此之前只好赁房居住了,迎宾馆条件虽说不错,不过人来人往的究竟不方便。新居所设在城西,距离凤凰台和州衙同等距离,是一座两进的小院。后院正房三楹,中间是客厅,西间是崔莺莺的卧室,东间则是李煦的书房。西厢房里住着如花、似玉,东厢房是沐雅馨的卧室。前院正堂留作会客室,东西两边厢房住着李十三、旺财和赵氏兄弟。
厨房设在门房内左偏角,那位得了李煦两贯钱的风水大师用了两天时间就为李煦带来了一老一少两个女佣人。年纪大点的姓陈,都称呼她陈四娘,年纪小的姓林,叫林虎男,小名虎子,是一个被父母当作男孩养大的十六七岁大姑娘,人长的细巧,脸膛黑里透红,说话柔声细语,朴质、干练、爽利。
林虎男有个伯父是塾师,她幼时跟着伯父读过几年书,的确是识得几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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