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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春申歌子(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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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春申歌子

白昭骑着一匹温驯的古河马,穿行在都护府的土地上。

马蹄踏得很稳,白昭很快就熟悉了这匹马的性子,她甚至记住了这匹马耳朵颤抖时的模样。

在白昭的前方,石越和阿普保忠并骑而行。在后方,赵婉则选择坐车,因为过于疲劳,她一直躺在车中酣睡,只在中间停顿休息时,才会跑出很远小便。

与白昭随行的是三十多名棠城的骑手。

骑手们怒马鲜衣,擎着都护府的旗帜,缓慢地追随着这些重要的客人。

在这些骑手们并不清楚眼前这两个小姑娘的底细,但却有不少人认识阿普保忠和石越,他们只能尽量推测,这两个小姑娘都是什么来头。

许多骑手认为,在车中酣睡的小姑娘不光模样更好,地位想必也更高一些,至于骑马的那位,看起来相貌平平,而且让人怎么也记不住脸,总感觉没有富贵相的样子。

那些性子内向老实的骑手们还好,那些比较乖巧伶俐的棠城骑手们,已经极尽能事,去讨好车中的小姑娘了。

赵婉很疑惑,她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停下来休息的时候,总有骑手会给她打来清水,并且给她搬好踩凳,方便她爬上爬下马车。

至于白昭,则完全无人过问的样子。

不过白昭也不太在意,她对于沿途的风光明显要好奇一些,每一次遇到新的城镇和村庄,她都会询问石越或者阿普保忠,打听一下这个地方的情况。

有几个骑手甚至呵斥白昭,让她不要聒噪,惹得石大人和阿普郎官心烦。

石越和阿普保忠却并没有多说什么。

在白昭还没有和都护相认之前,隐藏她的身份,对于安全来说是有好处的。

其实让赵婉呆在车里,是阿普保忠的意思,他担心消息走漏。万一遇到伏击或者突发情况,呆在马车中的姑娘,就会为白昭挡过一劫。这种安排,石越自然一眼就能看明白,不过石越却最终什么都没有说,点了点头,接受了阿普的安排。

都护府的景象,明显让把白昭感到无比兴奋。

她在乌苏拉城的时候,一整年也只能见到一两个唐人,那些唐人还对她唯恐避之不及。

在乌苏拉,那些男主人和女主人似乎有一个的共识,那就是两个唐人在一起交谈,就一定是在密谋逃跑。到了后来唐人奴仆们就发现,只要他们和同胞谈过话,就会挨打。

白昭知道这种事情,但是她从来没有经历过。所以每一次遇到唐人背过脸去不理睬她,白昭都会感觉心中刺痛。

到了尼塔之后却不一样,这里已经有了一个新的名字,南郡。

这种感觉很难描述清楚,长久地生活在都护府的唐人,恐怕更是难以察觉。白昭却能立刻捕捉到此地的不同:在这里,身为唐人,再也不是需要遮遮掩掩的事情了。

这里的道路上有唐文的路标,这里的地名都有唐名,路上也会有唐人来往行进,他们遇到士兵不会惊慌,即便遇到诺曼人,也丝毫没有奴颜媚骨或者恐惧的样子。

在棠城,白昭喝到了冰茶。

冬天的时候,居民们会从附近封冻的湖泊之中采冰,将它们储存在棠城那些幽深的地窖里面。

到了夏天,棠城内的茶果小贩就去买来冰块,供应居民消暑。

冰茶生意可以一直做到晚秋,直到居民们感觉寒冷时才会停顿下来。而有些贪口的居民,就是在冬天,也会去制作冰饮。

白昭饮到的这种冰茶,带着甜味和果香。她吃出了樱桃和芒果的味道,但还有几种果品她却尝不出来是什么。

冰茶之中的冰块,是小贩储存在冰桶之中的。售卖的时候,他会掀开一层一层的棉布,从最底下打开一方小匣。小匣子里面摆着冰水交融的几块冰。小贩会用特制的小凿子凿出冰末,再用木勺舀出,倒进一只木碗之中。倒好了冰末,小贩就会在上面浇盖水果的汁子。这种汁子很浓,色泽并不鲜艳,但胜在味道好极。

白昭第一口吃进嘴里的时候,眼睛都瞪大了。

吃完了冰茶,白昭又被石越带到了城内的一家羊汤铺子中。

石越说:“棠城只是个偏远小城,和瑞德城比起来,能入口的东西不多。以后想吃什么,跟石伯伯说就好了。”

阿普保忠只是翻了一个白眼,什么都没说。

进了羊汤铺子后,石越便开始点菜。石越不知道吃过多少次了,非常熟练,他找来羊汤铺子的掌柜,让他各色羊肉都来一些,不必在乎饭钱。

这家肉铺子掌柜认不得石越,但却发现石越对什么都门清,便过来询问了石越是什么来路。

石越说,“你家羊汤铺子,可是从灰堡迁来的?”

掌柜点头称是,说他家最早在灰堡煮羊杂碎,后来去了瑞德,几兄弟分家后,他就来了棠城。

“那就对了”,石越说,“店门那羊腿的画旗,我是认不错的。在灰堡的时候,我就吃过你家的羊汤。羊杂碎的味道很好,至今难忘!不知道你家的羊汤铺子开到棠城了,味道会不会差了许多?”

掌柜很开心,摆摆手,“不会不会。现在的香辛料比过去还多,羊汤也是半夜起来熬的,又浓又鲜,怎么会差!”

说完了,掌柜亲自围起了围裙,走到了石越一行人的跟前。他说在棠城遇到故人不容易,这次他要亲自造食。

阿普保忠看见石越和掌柜你来我往,忍不住皱眉,“快点切肉去,饿得很了。”

掌柜立刻跑去准备了。

不一会,一大盆从水汤中捞出的羊肉就上了桌。

这些羊肉煮的发白,看起来没加佐料,但闻起来却香气扑鼻。

掌柜说,这羊肉虽说叫做白煮肉,但工料却一点没有省,吃起来不光好吃,而且肉腻子都煮掉了,吃多少都不会反胃。

“这样肉,就当成面饼一样吃,别当成肉!大口大口地咬便是!”

白昭和赵婉分食一块。她们在棠城内逛得饿了,很大的一块肉,却很快被两个小姑娘一小口一小口吃光了。

眼见白昭和赵婉眼巴巴地看着剩下的肉,石越的却挥了挥手,让掌柜撤掉。这引来了两个小姑娘一阵懊恼地呼喊。

石越笑着说,“这才开头呢。现在吃得太饱,后面吃什么呢?”

掌柜听闻要撤食,就问了一句,这些肉上了桌再可就不好卖了。

石越挥了挥手,“都包起来吧,我们等会要带走的。”

掌柜便笑眯眯地去了。

这之后,掌柜又如同变戏法一样,端上来了各色羊肉菜肴。

用的盘子也越来越精美,最开始端上来的白煮羊肉块,用的是木盘;接着端上来的辣饯羊蝎子,便开始用细陶盘;上精切后的羊脍以及一道鱼菜时,用的已经是精美的瓷盘了。在瓷盘的底部,还有一个青色的福字。这种青福盘,来自苏培科,据说字样还是都护亲笔题写的。

羊脍配鱼,被掌柜称为‘鲜字盘’,这是他家羊汤铺子在棠城的首创,别的地方是没有的。

每一道菜肴吃完,老板就会送来茶水,让众人漱口解咸。

偶尔还有街上的一些小贩走到食客们中间,他们各自捧着一只食盒,向众人兜售零嘴。从街上走进来的小贩,大多是棠城的小孩。他们的从家中端来了一些食铺没有小菜,要么是果脯、要么是甜茶、要么是盐豆,掌柜的见到了也不会赶人。

白昭看见一个布尔萨小孩端着一盒葡萄干,便用央求的眼神看着石越。

石越为白昭和赵婉各包了一角葡萄干――那个小孩随身带着很大片的蒲叶,包起来一大把葡萄干,便称为一角。一角葡萄干要八文唐钱,算是很便宜了。

菜肴到了最后,即便花样繁多,食客们吃的速度却越来越慢。

当香气腾腾的羊杂碎端上来时,几人终于露出了哀怨的眼神,他们想吃,但却再也吃不下了。

最后石越和掌柜算清了价钱,很痛快地付了账。

掌柜说要不要去帮忙雇一辆马车,等会好把各位送回家里。

石越摆了摆手,“没事,等会城守来接我们。”

这一下,掌柜大惊,走到了一边和他老婆悄悄地讨论了起来。

过不久,女掌柜出来,说什么也不要石越等人的饭钱。

石越假意推辞然后便要笑纳,不料,阿普保忠却恼火起来。

“抢水儿,人家做小生意的,你搞这一套干什么?你现在也算个城守了,怎么还有过去的毛病!”

石越尴尬一笑,“习惯了习惯了。”

阿普保忠对那个女人说,他们不认识什么城守,都是瞎说的,该多少钱就给多少。

那个掌柜见到女掌柜没把钱送出去,就低声指责她没用。夫妻互相埋怨着,女人说了几句后便火起,把钱塞给了丈夫,说你能你去!

掌柜只好坐到了这一桌来,又试了试口风,发现这些人的确没想着要白吃。

掌柜随口询问,闻两位以前来过棠城没有。

石越说,“棠城当初叫做泰尔城。城内居民暴乱,不服归义。我来这里帮忙籍名归义,是做了一些事情的,惭愧惭愧。”

阿普保忠说,“在这里和诺曼人打过仗。”

掌柜额头冒汗,两个人说的事情这般分明,但是掌柜却完全推测不出他们的来头。

掌柜很快就开始转移话题,说起了寻常的趣闻。

“在瑞德城的时候,就有食铺、饭店设置‘看菜’的。这个看菜,就是一盘菜,端上桌专门给客人们看的,不是给他们吃的。”

“你们是富贵人,可能不清楚这些。有些客人并不阔绰,也不经常出门吃馆子,但是要招待贵客的时候,不出门却也吃不好。于是就要设下看菜。”

“真给食客们吃的菜,都放在边上,用白盘装;给客人看的菜,就放在中间,用青盘装。”

“主人、客人都明白,但是都不说破,谁也不会往青盘里伸筷子的。”

“既然不吃,放在那里做什么?”赵婉问掌柜。

掌柜笑着说,“给别人看啊。遇到了邻居、熟人,要是桌子上没有点几盘硬菜,岂不是丢死人了。”

“还是奇怪,”白昭也询问,“大家都点看菜的话,便都知道是什么意思了。那还有什么用呢?”

“哈哈,人嘛,不就是自己骗自己吗。反正这看菜花几十文钱就能置办,吃完了饭,只要菜肴没有动过筷子,店家就不会多收钱。食客体面了,店家收了利,大家都好嘛。”

说到这里,掌柜抬头看了看,看见了门口的一对年轻夫妇。

“你们看,那是船料店的老板和他老婆。”

这一桌的食客们纷纷扭头去看。

掌柜接着说,“他们吃的菜,白煮羊肉、羊杂碎、胡辣汤、素角子是食菜。中间那三盆鱼、虾、糕,便是看菜了。”

石越、阿普保忠还有两个小姑娘,一时都看得若有所思,点头称是。

那船料店的老板突然发现有人盯着他,不由得有些脸红。

点了看菜的人最心虚,很忌讳别人盯住自己看。

船料店老板把筷子望桌子上一拍,“那边的几个,你们看甚么!”

阿普保忠扭回了头;两个小姑娘也赶紧收了视线;石越则歉意地招了招手告饶。

掌柜也走过去赔不是。

那船料店老板在新婚妻子面前,似乎变得非常无畏,一身男儿雄风鼓胀,几乎连天花板也盖不住。

他拍着桌子连连训斥。

老板自己理亏,也不好多说什么。

石越和阿普保忠听了一会,觉得这里再呆下去也不自在,就带着小姑娘走了。

背后,那个船料店的老板还在嘟嘟囔囔。他老婆是个外族人,不知道是诺曼人还是布尔萨人,一直在劝他不要再说了。

走出了门,羊汤铺子的伙计提着一个食盒跑出来,说一定要帮忙送到家里去。

石越最后打发他走了,自己提着食盒。

那个伙子走的时候还叮嘱,下次路过的时候,把食盒还回来就好。

几人走着走着,吹了一点风,就觉得肚子里面腹胀如石,感觉是羊肉发起来了,越走越难受。

最后他们没办法,终于雇了一驾马车,朝着城守府走去。

石越坐在马车上连连放屁,臭得很,他很不好意思,便拉开了车帘。

阿普保忠在军中就学会了节制,从不会吃撑,这个时候,也只有他没什么事情。

阿普看着其他三人皱眉歪嘴,不由得感到好笑。

石越摸着肚子喘气,忍不住埋怨阿普保忠,“在乌苏拉就喊人家石大人,现在回了南郡,就叫人家抢水儿。”

阿普保忠哼了一声,“你刚才想短人家的饭钱,还真是抢水儿。”

几人说着闲话,很快就到了城守府。

石越把食盒交给了城守府内的备官,说给他们加餐。备官招来了一群在城内应差的年轻人,当着他们的面掀开了食盒。那些很久没有见过油水的差员立刻欢呼起来,纷纷跑回住处去拿筷子和碗,跑得脚不点地,生怕晚了连汤也喝不着。

城守置了一桌酒菜,本来准备招待石大人和阿普郎官的。

结果到了晚上,石大人发了痔疮,趴在床上直哼哼。

城守只好跟阿普保忠还有两个小姑娘吃了一顿便饭。

城守府的饭菜清淡了许多。有一种用绿豆发成的豆芽,这是安息南部流传来的新植物,在城内很时兴。还有嫩豆腐,肉不多,主要是鱼肉和鸭肉,都是炖的汤。

看见几个人都没有什么胃口,城守便也不劝,吃了一会,就上了茶,和几人聊起天来。

城守去过的临湖,也听长史蒯梓说起过阿普郎官的任务。

他这次见到阿普郎官带着两个小姑娘回来,便对阿普郎官道了贺。

两人是灰堡的旧识,曾一起跟着都护学写字。棠城的城守本来就粗通文墨,不久之后就擢升备官,去瑞德城任职,现在被提拔成为棠城城守,属于升迁很快的一批唐人官员。

棠城城守还给阿普保忠讲了一下唐军改制的事情。

这一下,阿普保忠立刻来了精神。

听说唐军裁编,阿普保忠点了点头,表示他很支持这样。当初都护准备东征的时候,各地的郎队已经庞杂不堪,营兵、郡兵、乡兵编制混乱,骑帐、归附军更是乱无头绪。阿普又询问了一下过去的几位郎官现在被调到了什么地方。棠城城守告诉他,吴文斌已经升任南郡都尉,熊灵均则出任新林都尉。

阿普保忠询问,“不知怀远都尉是谁?”

棠城城守笑了一下,“当然在你我之间了。”

阿普保忠愣了片刻,摇了摇头,“还要听都护的安排。”

“哈哈,阿普不愿说,为兄也不多讲了。”

两人说完了话,走出来的时候,就看见白昭坐在院子里面和赵婉说话。

城守府的院子里面挂着一家秋千,是给府内的幼儿们玩耍的。

在白昭和赵婉的面前,就围着一群城守府的孩子们。

这些小孩三男四女,他们发现有外人来抢夺秋千,便围上来。他们各自拍着胸脯,说自家兄长或者父亲便是郎官或者农丞,问白昭家里是什么来头?竟敢跑来抢秋千玩!好大胆!

赵婉不敢说话,白昭蹲在地上抓了一把沙,扬了那些孩子一脸,他们便一哄而散,一边跑一边回头,让白昭等着。

一行人在城守府内住了好几天,直到石大人伤口稍愈能够骑马了,众人才告别了棠城城守,朝着旅程的重点—――临湖城—――出发了。

这个时候,白昭已经和本地的孩子混熟了,因为她年纪最大,隐约成了他们的头目,就连赵婉,也被这些小屁孩跟着喊阿姊。

旅途的尾声,悠然而漫长。

距离临湖城越近,白昭反而愈加忐忑。

她记忆中的哥哥,是个好脾气的兄长,有点懒散,不如大哥狡猾,总是替大哥抗祸。

可是现在一路的所见所闻,她却有点迷惑了。

沿途各地都有哥哥留下的影子,但哥哥本人的形象,却显得愈加模糊了起来。

白昭有些时候甚至埋怨自己,埋怨得有些想哭。

她有点记不得哥哥的脸了,她也不知道,见到哥哥后应该怎么办?

小时候,只要看见了哥哥,她隔着很远,就会对着天空伸出胖乎乎的手等着抱,她的哥哥会笑着走过来,一把将她抱起来。

长大了一些后,她跟着家人去扫墓时,只要把手交到哥哥的掌心,他哥哥就会在不经意间立刻将它们握住。哥哥总是可靠又温暖,对哥哥来说,牵住她不让她跌倒,只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连想也不用想的。

现在呢?她该要怎么面对呢?

她还是白昭,哥哥还是羽哥儿吗?

临湖城外。

湖泊明亮,映着淡蓝而忧郁的天空、映着闪光的云朵、映着洁白而结实的城墙。

哥哥就在城内。

号角清亮,往来的士兵们铠甲鲜亮、身材高大,他们在行进的时候,仿佛大地也在颤抖。城楼之上,穿戴着铁甲的士兵扛着大戟,走来走去。进入城市的时候,白昭忍不住抬头。

这座城市好大啊,它的楼宇、塔楼、房舍都那么高大,在白昭的眼前,如同竖立着白色的苍穹。

簇拥在她身边的骑手越来越多。

一队穿着黑夹衣的骑兵加入了他们,这些骑手纷纷对阿普保忠行礼,称呼他为郎官大人。

接着,一群身着红色绸衣的官员也聚集了过来,这些唐人青年看上去都好像是一个模板刻出来的,挺拔、英俊,戴一样的璞头,璞头的两条尾带在脑后潇洒的飘动着。

阿普保忠告诉白昭,这些人是备官。

快要抵达内院的时候,一群甲光耀目的士兵鱼贯而出,侍立在道旁。

赵婉吓得直哆嗦,阿普保忠则说,别怕,这些人是都护的执戟郎。

这条路,走得好漫长。

走进内院的时候,白昭仿佛回到了几年前:在春申的宅院之内,她在凄惶哭喊的人群中,被带离了家园。

那个时候,左右两侧,便也是这般,站着许多甲士。

白昭曾以为,她再也见不到亲人了。

院子里面温暖而静谧。

所有的人都默契地停下了脚步,不再向前。

阿普保忠蹲下来,帮白昭整理了一下衣结,拍了拍她的脑袋,给她指了指院子的深处。

白昭朝着里面走着。

一股悸动从心底传来:好熟悉啊。

细看之下,白昭发现,这周围的石桌、小亭、小凳、水池,竟都是春申故园的布置。

白昭一边走,一边朝着两边看着,她很担心,从一处侧门中,某位熟悉的家人会突然走出来,盘问她是不是又跑到街上疯去了,而她会醒来,发现一切都是噩梦一场。

绕过了一丛花圃,白昭听见了歌声。

春申歌子。

“阿囡哟,回家啊,灯火亮处是家呀。”

这是春申的女人为酣眠中的孩子低唱的歌子。

白昭一边走,泪珠一边堕下。

她绕过了一道月门,走得越来越快。

她知道该去哪里,这里的一切,都按照她熟悉的样子布置。只要她是白昭,她当然知道该去哪里找到哥哥。

她几乎跑了起来,最后,她推开了一扇门。

屋檐有风铃轻鸣。

白昭走进了房内。

温暖的阳光里,章白羽站在窗边,阳光让他的脸若隐若现,难以分辨。

在章白羽的身边,坐着一个虚弱而幸福的妇人,妇人抱着一团襁褓,里面有个红堂堂的婴儿。

章白羽从光晕之中走了出来。

哥哥和妹妹互相看了一眼,便已确信无疑:这是我的哥哥,这是我的妹妹。

章白羽张开了怀抱,“昭娘,回家啦。”

白昭嚎啕大哭,“哥!”

她所有的委屈、恐惧、无助,全部化为了哭嚎,她跑过去,摔了一跤,又跌跌撞撞爬起,她终于抱住了章白羽。

小婴儿被惊醒,发出了啼哭之声。

韩云的眼里带着泪,她轻轻地摇晃着儿子。

“不怕不怕,是姑姑回家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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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国的建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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