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轮明月斜挂在深沉的夜幕中,柔和的月光如薄纱般轻轻披在刚从马车中下来的两人身上，使得那衣着华丽的两人在夜色中愈发耀眼醒目。
“我瞧着这凡人的宫殿除了看着奢华些，也没什么稀奇之处嘛。”
楚瓷挺直脊背,步履从容地跟在闻人雅身侧并落后他半步。眼睛扫视了周围几下，他心中对凡人宫殿的兴趣便没了。
论雄伟壮观,修仙界哪一家宗门的建筑都胜过这凡人皇宫百倍。论奢华，别的不说,光他家魔宫就能碾压这儿。
“凡人毕竟是凡人,自然比不得修者。”
闻人雅脸上挂着一贯的风流笑容，一双深邃的眼却藏着意味不明的流光。
他手中的扇子一会打开一会合上，不时有刷刷声响起。
“哦，那您一个修者穿的这么奢华不觉得俗气吗？”楚瓷看了眼一袭盛装华贵非凡的男人，又低头瞅了瞅腰间的宝石玉佩。
他爹偶尔也喜盛装打扮，一如闻人雅这般恨不得将华美之物尽数点缀于身。
楚瓷琢磨着,他俩有相同爱好,再加上闻人雅那次醉酒骂人骂得那么狠，莫非是感情出了矛盾,由此因爱生恨？好像也不是没可能。
想想也是愁,都几年过去了，他寻爹之路还没多少进展。疑似对象倒是遇到好几个了，可偏偏看谁都有那么几分可能，又偏偏谁都不能确定。
其实有一个简单的法子,那就是直接开口询问。只是他不敢,怕小爹爹没找到自己倒先被当成别有用心的魔头给诛杀了。
“唉。”楚瓷长叹一声,越想越觉得自己可真惨啊。
闻人雅微微侧头，瞥了不知思索着什么的少年一眼，“不穿得华美如何教人羡慕？何况本君有的是灵石,奢侈点怎么了？”
少年脚上蹬着玄色金绣的长靴，身穿仙气飘飘的白衣，衣摆上用浅绿色丝线绣出一片片繁丽花纹，尽显清雅与低调的华丽。
闻人雅瞧着那被一条镶嵌了满满一圈墨绿色宝石的腰带圈住的细腰，轻轻一笑，“这小腰可真细。”
“你身为前辈，能不能收敛点？为老不尊！”楚瓷翻了个白眼，对某人的调戏已经无动于衷了。
他这一身行头都是闻人雅送的，说是不穿就不带他来玩。楚瓷无法，只好穿上。
这人要真是他小爹爹，他能被气死！
“你不是说本君为老不尊么？本君这是在做实你的话。”闻人雅转过扇子，将扇面上三个大字展示给少年看。
楚瓷抬眸一看，登时被气个半死。
扇面上写着“爱哭鬼”，可不就是在说他么！
闻人雅扇子一合再一张，上面的字又变成“骗人精”。
楚瓷脸鼓成包子，龇了龇一口小白牙，“你这样是要挨打的！”
“本君又不是在说你，你倒自个先对号入座起来了。”闻人雅扇子一收，眉眼间具是愉悦的笑意。
楚瓷扭过脸，视线落在悬挂在屋檐的宫灯，嘀咕道，“我忍！您老人家年岁大了，脑袋不清楚，我才不和……计较！”
隐去的两个字听者不用猜都知道是什么。
闻人雅手一扬，扇子敲了敲楚瓷的头，笑道，“你这小子什么话都敢说，也不怕本君真收拾你？”
“不怕。”楚瓷后退两步，与闻人雅隔了一段距离，免得又被敲头。
他还真不怕被收拾，先不说师尊，就凭师兄的关系，除非他真的作死，不然闻人雅绝不会下狠手动他。
“嗤，陆星阑真是教了个好徒弟。”闻人雅摇了摇头，无奈道。
提着灯引路的宫人们纷纷停下，对着闻人雅一弯腰，随后如潮水般往后退去。
楚瓷抬头看去，他们到了晚宴所在之地。
前方一道半圆的拱门后是露天的花园，树枝上悬挂着一盏盏精致的宫灯，将里面照得很是明亮。
“这宫里的厨子手艺还算不错，你有口福了。”闻人雅笑吟吟道。
他扇子展开，上面的字已然变成一副精致的图，有山有水还有无数城池，像把一个辽阔的国家都绘在了上面。
不知为何，楚瓷却觉得那笑有点假，还不如不笑。
这是一场家宴，参与者除了楚瓷这个外人只有昭国皇室的部分人。
闻人雅一到，身穿黄袍的皇室众人便围上去各种亲切问候。
闻人雅眼中虽有些不耐，但对血脉亲人们的问候却有问必答，他这样，那些人反而愈发得寸进尺地说个不停。
楚瓷看了看那些围着闻人雅的老老少少，不由地皱眉。
若是他没记错，龙纹黄袍在凡人的国度只有皇帝才可穿，可那人分明是一位老态龙钟的老人家啊！
真奇怪，都这么老了还当皇帝？
楚瓷绕过他们，直奔远处角落里守着一位贵气老妇人正对他招手的闻人璟身旁。
“母后，这就是我的小师弟，他一直想见见您呐。”闻人璟在老妇人耳畔道。
满头银丝、脸上布满皱纹的老妇人听后慈爱一笑，对楚瓷招了招手。
“伯母好，我是若磐，在宗门里师兄很照顾我呢。”楚瓷凑过去，一脸乖巧道，“师兄勤奋刻苦，我们师尊经常夸师兄。”
闻人璟眉头微挑，对小师弟的夸赞表示很惊讶。
老妇人听了笑容加深，缓缓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楚瓷的头，张了下嘴，话还没说出口却先低头咳一声。
“咳……”
闻人璟眉头紧皱，一边把手放在老妇人的背上为其输送灵力，一边掏出帕子为老妇人擦拭，担忧道，“母后可好了些？”
老妇人只咳了一声，缓了一会靠在闻人璟身上，虚弱地闭上了眼，连回答儿子的力气都没有。
“师兄，伯母怎么了？”楚瓷关心道。
闻人璟轻叹一声，“没事，我母后只是太老了而已。”
楚瓷一怔，明白了他的意思。
不过是凡人走到了生命尽头罢了，他师兄要没娘亲了。
“师兄。”楚瓷喊道，却不知自己要说什么。
“没事，师兄没事。”闻人璟低头轻轻拍打老妇人的背，过了一会后道，“我近期需陪着母后走不开。师弟你能否帮我盯一下我曾爷爷？”
闻人璟这后一句话用的是传音，楚瓷有点不解，但还是应道，“好。”
闻人璟抬头看了看不远处被他父亲爷爷以及弟弟们围着的曾爷爷，轻叹道，“一旦发现异常之事，还望师弟及时通知我。我这曾爷爷什么都好，就是心太软，还偏偏重视血脉亲缘……”
楚瓷望着师兄嘴角的苦笑，认真道，“师兄你就放心吧，我一定会好好看着九霄仙君！”
说罢，他小跑过去挤开围着闻人雅的众人，面对闻人雅疑惑的视线回以淡然一笑。
他这个外人一过来，皇族的人有些话不好说只得住了嘴，请他们入席用膳。
楚瓷只隐约听到一句：您忍心看着昭国……
“你不去谨言哪儿，凑过来作甚？”闻人雅拎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少年就坐在他身旁，同他用一张桌案。
“我乐意坐你身边儿。”楚瓷从桌上挑了个水灵的果子咬了一口。
闻人雅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随你。”
这一场晚宴吃的着实没滋没味，上来的膳食虽然精美可口，但是晚宴的氛围却令人没有一点食欲。
楚瓷没吃几口就放下了筷子，他师兄在开席没一会便带着身体不适的娘亲离场，而闻人雅则自顾自地喝酒。
没意思，太没意思了。
“前辈，我们什么时候回去？”楚瓷小声道，眼睛瞟着那些个面容苍老的皇族子弟。
总觉得再不走，那些个一直盯着他们这个方向的人又要凑过来了。
闻人雅染了一身酒气，半晌才撑着头慢悠悠地看向身旁的少年，“回哪儿？”
“混元书院？”楚瓷道。
闻人雅笑了下，“我也就只有那儿可以去了……”
手中的酒杯猛地一扔，砸在地上碎成渣，他拎起少年的衣领忽然御空而起。
徒留惊慌的皇室众人，纷纷起身朝远去的闻人雅呼喊。
“爷爷。”
“曾爷爷。”
“曾曾曾曾……祖。”
“咦，那我师兄岂不是也有曾孙子了？”已经习惯被人拎着领子的楚瓷在半空中突然道。
“呵。”闻人雅笑了一声，满身的酒气裹住了手中的人。
楚瓷捂住鼻子，不满道，“一身酒臭，您喝醉了？”
闻人雅哈哈大笑，“哈哈，区区凡酒也想醉本君，怎么可能？”
楚瓷头一仰，望着闻人雅的下巴，总觉得这人好似疯了。
他们越飞越高，楚瓷一低头只看到一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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