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
“Anri,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戴着眼镜的金发青年压低声音说着,一边收拾自己的东西装进背包,准备离开。
扎着马尾的女人应了一声,手上飞快地敲着键盘,连一个眼神都没时间给他。
金发青年也已经习惯了她的性格,打了声招呼就走出了阅览室。
一个白人女孩站在外面等他,见他出来后不由得抱怨了一句:“你最近真够忙的。”
金发青年回头瞥了眼图书馆内,隔着门也还能隐约看见里面的那道身影。
他随手揽住女孩的肩膀,一起往外走着,小声回答道:“你知道的,跟她分到一个小组也不是我的本意。”
说到一半,他停顿了一下,还是补充道:“但不得不说,这感觉真不错,我可从没遇到过这么省心的搭档。”
白人女孩也顺手圈住了他的腰,两人走在草坪旁边的道路上,太阳还没下山,但他们约会的时间已经被耽搁了一小半。
金发青年知道女友对此不太开心,想到最近听说的传闻,索性贴到她耳边小声说了一句。
白人女孩顿时做了个夸张的表情,吐槽了一句:“见鬼,劳伦斯二世。”
毕竟上一个用最短时间拿到商学院博士学位的,就是大名鼎鼎的劳伦斯。
金发青年耸了耸肩,察觉到她的心情轻松了些,便转移了话题。
“去老地方?”
“在那之前,我们得聊聊你和露西的事情。”
“……”
阅览室内灯火通明,敲下最后一个字符的人摘下眼镜,起身收拾东西。
她动作干净利落,速度也很快,不到一分钟就收拾好了桌上的全部物品,最后将笔记本电脑塞进了背包,拉上拉链。
路过的图书管理员跟她打了个招呼,游安理点点头,礼貌地回了一句,就快步走出了图书馆。
时间已经到了傍晚,她看着手表上的时间,小跑着往学校最近的大门赶去,一边跑,一边计算现在的路况。
她衡量了下,最后还是选择了打车。
车费虽然贵,但合适的兼职更不好找,失去一份就是一大笔损失。
坐上车后,游安理报了地址,又拿出笔记本电脑来,争分夺秒地赶工。
文件翻译的截稿日要到了,每周的论文还剩一小半,还有申领奖学金、提前预备下季度的房租水电费用……
一件一件待解决的事情堆积着,让她飞快地适应了这个陌生的国度,以及陌生的生活。
所以游安理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想起过那些抛在脑后的事情了。
在她接到这通跨洋电话之前。
包里的手机响起时,游安理一边看着电脑屏幕,一边摸出手机来。
她扫了眼屏幕上的号码,是一个从没见过的、看起来像公共电话的号码。
甚至还是国内的号码。
到这边后办理的新手机号没有任何人知道,所以国内能打进来的,要么是电信诈骗,要么是——
家里那个手机的呼叫转移。
脑子里将有可能打电话过来的人挨个过了一遍,也只花了很短的时间。
游安理接通了电话,放在耳边。
“喂?”她开口道。
计程车穿梭在车水马龙之间,嘈杂的世界围绕着车窗,游安理握着手机,目光还放在笔记本电脑的屏幕上。
直到久久没能听见回应,她才抬起了眼。
两秒后,游安理张了张嘴,再次开口:“你好?”
手机里一片死寂,却又好像不止是死寂。
她沉默下来,手机里突然打进了另一通电话,游安理挂断通话接了起来,跟那边的人保证了准时到达之后,又飞快掐断这一通临时进来的电话。
游安理看着手机屏幕上的通话记录,按着键盘跳到第二行号码上。
距离目的地只剩下不到二十分钟的车程,她却还是按下了拨通键,将手机贴在了耳边。
冰冷的“嘟”声一下又一下地响起,停顿,响起。
第三声戛然而止,电话被接通了。
游安理抿起唇,率先开口道:
“左颜,你在哪?”
“我在你心里啊。”
电话那头的人又开始了惯用的装傻充愣,游安理握着方向盘的手指敲了敲,宣布着耐心的告罄。
“再给你五分钟,或者你也可以自己打车回来。”
她语气平淡地说。
“哎呀,你急什么嘛。”
声音同时从电话里和后面响起,游安理侧头看过去,提着一个袋子的人已经打开了车门,手脚并用地爬上了车。
左颜几乎是滚上了副驾驶,然后把电话一挂,车门一关,从袋子里取出两个热乎乎的蛋烘糕来。
“快快快,凉了就不好吃了。”
她迅速塞了一个给游安理,企图用这种方式把这人的嘴巴给堵上。
游安理倒是给面子地接了过去,却一口没吃,视线将她从头到脚地扫了一遍,最后停留在她的小腹上。
左颜脸上一红,一边啃着蛋烘糕,一边用胳膊挡住了自己的小肚子。
她口齿不清地为自己辩解道:“春乏秋困,我也是没有办法嘛,等过段时间,再过段时间我一定恢复锻炼。”
游安理已经对她的“下次一定”不抱任何期待。
“说少了吧,夏盹冬眠呢?”
左颜的脸上一个挂不住,抬手过去拿起她的蛋烘糕,往她嘴里一塞。
“你快点尝尝,真的好吃!”
游安理咬了一口,发现里面没加那些甜腻的果酱,也就勉强接受了这份不在她计划内的“饭后甜点”。
一块蛋烘糕很小,没一会儿就解决完,左颜自觉地把垃圾都给封进袋子里,等着下车后扔掉。
游安理擦了擦嘴唇,发动车驶离了商场的地下停车场。
左颜这下是真的吃饱了,她摸着小肚子上的肉,开始考虑要不要晚上做点运动。
但第二天还要上班,她实在不想再动,又赶紧给自己找了个借口,开始心安理得地把这事给抛之脑后。
“对了,奶奶这两天身体不好,说预约了这边的专家号,我妈要陪她过来一段时间。”
左颜想起这事还有点郁闷。
“要不是我打电话的时候听见爷爷在跟她说,她们还想瞒着我呢。”
游安理看着外面的路,回答道:“那先把客房收拾出来吧,这两天下雨,被子床单都得再晒晒。”
见她语气和表情都没什么异常,左颜才收回偷瞄的余光,回了句:“她们应该就住一两天,我到时候带奶奶去逛逛?”
游安理看了她一眼,问:“要我一起吗?”
左颜就等着这句话呢,赶紧点头。
从家里过完年回来,已经一个多月了。
一切看起来都很顺利,甚至是顺利过了头,反而让左颜总觉得心里不□□生。
回家过年之前,她也是想过很多种可能性的,但因为家里人都是讲道理的知识分子,随便哪一个都比她有文化和涵养,所以最可怕的场面,也不过是一顿年夜饭吃得冷冷淡淡,两边谁也不说话。
孟年华女士既然肯松口,至少就不会真的当面给难堪。
但她的性格左颜就从来没有搞定过,所以一直惴惴不安,出发之前还跟左增岳同志私下里互通了情报,隔一会儿就要问一句:“我妈现在心情如何?看起来有要吃人的征兆吗?”
搞得左增岳也是哭笑不得,反过来安慰她:“你就放心吧,家里都在等你们回来吃饭呢。”
这句话给了左颜一颗定心丸,她终于能关掉手机,老老实实地坐在飞机上,然后开始了——无意识的抖腿。
旁边戴着眼罩补眠的人被她吵得一抬手拍在了她的大腿上,低声警告:“不要在公众场合抖腿。”
左颜俯身凑过去,小声说:“我忍不住。”
游安理连眼罩都懒得摘下,语气平静地回答:“那你就去厕所。”
左颜“啧”了一声,对她这种烂笑话已经有了免疫力。
“就不,反正也不会尿你身上。”
游安理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能学会“不送人头”这件事,但并不介意再说一次:“希望你下次能记住这句话。”
左颜:“……”
到家的一路上都十分顺利。
飞机难得没有延误,这两天也没有下雪,左颜担心了很久的那些事情更是一个也没发生。
左增岳和孟年华都在忙,只安排了司机来接她们,这很难说不是一种“刻意安排”,左颜看到司机那张不认识的脸时,不自觉地松了口气。
她现在也确实还没做好准备。
游安理却始终显得很平静,上车时还顺手帮她把口罩给往下一勾,露出了她下半张脸。
左颜就觉得自己有点喘不过气,还以为是太紧张了的原因,现在一下子就缓过来了。
她顾及着车上的第三个人,只能拿出手机来给游安理发短信。
“你怎么一点都不紧张?就我一个人紧张吗?”
游安理掏出手机看了眼,开口回答:“你现在只是近乡情怯。”
左颜觉得她说得有道理。
“等等,不是,你怎么不用手机……”
看着游安理神色自若的脸,左颜干脆也放弃了发短信,直接开口道:“我是有点,但也不全是。”
司机专心致志地开着车,两边的道路上已经看不见多少积雪,但天气还是很冷。
游安理没再开口安慰她,毕竟这是一个必然的过程。
两个人坐在后车座上,眼见着一条条熟悉又陌生的街道从窗外掠过,那些熟悉的痕迹隐没在了全新的城市之中,让人不由得感概万千。
时间,真是可怕的力量。
直到那条长长的坡道出现在眼前,左颜才缓缓吐出了一口气。
她看着正前方的车窗外,当轿车一个颠簸驶入了坡道上时,悄无声息地伸手握住了身边的人。
片刻之后,那只手也轻轻回握住了她。
“到家了。”